“四,”朱栢轉過身,目光如刀,落在了沈煉的身上,“沈煉。”
“臣在!”
“朕再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朱栢一字一句地說道,“葉孤城,西門吹雪。朕不管他們是什麼劍神,是什麼武林神話。在朕眼裡,他們就是兩個不知死活的亂臣賊子。”
“九月十五之前,朕要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朕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下毒也好,暗殺也罷,動用軍隊圍剿也行。朕隻要一個結果。”
沈煉的心,狂跳起來。
這是……要他去刺殺兩位當世劍神?
這任務的難度,比登天還難!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
這是皇帝給他的命令,也是他洗刷恥辱的唯一機會。
“臣,遵旨!”沈煉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臣若不能完成任務,願以死謝罪!”
“很好。”朱栢點了點頭,“朕等著你的好消息。”
他揮了揮手,示意沈煉和賈詡可以退下了。
大殿內,再次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疆域圖前,目光落在了汝南的位置上。
“朱宸濠……”
他嘴裡輕輕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獵人看到獵物時,那種興奮而又殘忍的光芒。
“你以為,朕是在跟你玩什麼請君入甕的把戲嗎?”
“不。”
“朕,隻是想找個借口,殺人罷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朱筆,在那副地圖上,將汝南平南王府的位置,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然後,又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他想殺的人,太多了。
朱允炆那個廢物,留著終究是個禍害。
朱棣那頭餓狼,更是心腹大患。
還有朱宸濠這條毒蛇,以及天下那些心懷二意的藩王和舊臣。
一個個殺,太慢,也太麻煩。
現在,他們自己把借口送到了他的手上。
“決戰紫禁之巔?”
“好啊。”
“朕就讓你們的血,染紅這紫禁之巔。”
他要用一場最盛大,最華麗的殺戮,來為自己的新皇朝,獻上一場最血腥的祭禮。
他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看清楚。
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這規矩,到底由誰來定!
他緩緩坐回龍椅,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的,卻不是那些敵人的臉。
而是一張蒼老的,布滿了失望和痛苦的臉。
他的父皇,朱元璋。
朱栢的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
他知道,這場清洗,必然會牽連無數。
而那個老人,在知道這一切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會再次吐血?還是……會徹底心死?
朱栢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他了。
去看看那個親手締造了大明,又親手將它推入深淵的男人。
去看看他,現在這副可憐的樣子。
朱栢站起身,脫下了那身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玄色龍袍,換上了一身普通的親王常服。
他沒有帶任何侍衛,甚至沒有告訴賈詡。
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武英殿。
皇宮的夜,很深,很靜。
月光如水,灑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朱栢走在空無一人的宮道上,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沒有去金碧輝煌的乾清宮,也沒有去後宮任何一個妃子的住處。
他的方向,是西苑。
那個曾經是皇家園林,如今卻成了太上皇朱元璋囚籠的地方。
西苑的守衛,比天牢還要森嚴。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帶隊的,是朱栢最信任的悍將之一,冉閔。
看到朱栢獨自一人前來,冉閔顯得有些驚訝,連忙單膝跪地行禮。
“陛下,您怎麼……”
“起來吧。”朱栢擺了擺手,“朕來,看看父皇。”
冉閔起身,神情有些複雜:“太上皇他……最近脾氣不太好,已經好幾天沒怎麼進食了。”
“是嗎?”朱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罵朕了?”
“……罵了。”冉閔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罵得很難聽。”
“嗬嗬。”朱栢笑了笑,“讓他罵吧。隻要他還有力氣罵人,就說明,他還死不了。”
他邁步向院內走去。
冉閔想跟上去,卻被朱栢一個眼神製止了。
“你們,都在外麵守著。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
“……遵旨。”
朱栢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院門。
院子裡,沒有掌燈。
隻有清冷的月光,將亭台樓閣的影子,在地上拉得細長,如同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影。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衰敗和死寂的氣息。
朱栢的目光,很快就鎖定在了主殿的位置。
殿門緊閉,但裡麵,卻透出一點微弱的燭光。
還有一陣陣壓抑的、如同野獸嗚咽般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朱栢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殿門前。
他沒有推門,隻是通過門縫,向裡麵望去。
殿內,空曠而冷清。
偌大的宮殿,隻點了一支蠟燭,燭光搖曳,將一個佝僂的背影,投射在牆壁上,顯得格外孤寂。
朱元璋就坐在冰冷的地上,背對著殿門。
他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袍子,頭發散亂,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在他的麵前,擺著一張小小的靈牌。
靈牌上,刻著一行字:孝慈高皇後馬氏之位。
而在靈牌旁邊,還放著另一張,稍小一些的:懿文太子朱標之位。
朱元璋的手裡,正捧著馬皇後的那張牌位,用自己的袖子,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擦拭著。
他的口中,正用一種含糊不清的、帶著濃重鄉音的語調,喃喃自語。
“妹子……咱來看你了……”
“咱對不住你啊……咱沒用,沒保住你給咱生的好大兒……”
“標兒他……他死得早啊……要是他還在,咱大明的天下,哪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
那雙曾經殺伐果決,令天下英雄膽寒的眼睛裡,此刻流出的,是渾濁而滾燙的淚水。
“老婆子啊……咱想你了……咱真的想你了……”
“咱現在,就是個孤家寡人……兒子們,一個個都恨不得咱早點死……孫子,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咱守著這麼大個江山,有什麼用?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當初跟咱說,要對兒子們好點,要善待功臣……咱沒聽……咱把他們都殺了……都逼反了……”
“咱錯了……咱真的錯了……”
他抱著那塊冰冷的牌位,哭得像個孩子。
那哭聲,嘶啞,悲涼,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絕望。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明太祖,不再是那個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開國皇帝。
他隻是一個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兒子,被全世界背叛的,可憐的老人。
朱栢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聽著。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也看不出是憐憫,是嘲諷,還是彆的什麼。
他隻是看著。
看著那個曾經讓他無比敬畏,也無比痛恨的男人,是如何在歲月的侵蝕下,在權力的反噬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想起了那個永遠都板著臉,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
想起了那個總是病懨懨,在宮中沒有絲毫存在感的母親。
想起了那些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兄長。
想起了他自己,是如何像一個透明人一樣,在皇宮的角落裡,卑微地長大。
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
朱元璋給他的,隻有冷漠,和無視。
所以,他也不需要向他付出任何親情。
在朱栢的眼裡,朱元璋不是他的父親。
他隻是一個失敗的君王,一個失敗的父親。
一個,即將被他徹底掃進曆史垃圾堆的,前朝的符號。
朱元璋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
他似乎是哭累了,隻是抱著牌位,蜷縮在地上,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老婆子……標兒……你們在那邊,等等咱……”
“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