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將軍,你這是要去哪啊?”
朱栢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老朋友在自家後院裡閒聊。
可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落進毛驤的耳朵裡,卻比九天之上落下的驚雷還要響。
他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就想拔刀,這是他征戰沙場多年養成的本能。手剛摸到刀柄,還沒來得及發力,身後就撲上來兩個人,像是兩隻鐵鉗,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
“陛……陛下……”毛驤的聲音都在發抖。
他不是害怕。
他是震驚,是完全想不通。新皇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知道這個密室?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裡亂成一鍋粥,讓他連反抗都忘了。
“朕知道你不怕死。”朱栢慢悠悠地踱步進來,眼神在密室牆壁上掛著的那些兵器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毛驤的臉上。
“但朕很好奇,你怕不怕,父皇的那個計劃,變成一場天大的笑話?”
朱栢這句話一出口,毛驤的瞳孔一下子就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他都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毛驤感覺自己的嗓子眼乾得快要冒煙了。
“朕當然知道。”朱栢走到他麵前,站定,低頭看著他,那種眼神,就像是貓在看一隻已經被它玩弄於股掌之中的老鼠。
“從你進西苑的那一刻起,朕就知道了。”
“朕還知道,父皇給了你一塊虎符,讓你去召集那支所謂的‘影子衛’,想在九月十五那天,給朕來個中心開花。先是去天牢救朱棣,再去東宮救朱允炆。”
朱栢說到這裡,臉上的笑容慢慢不見了,聲音也冷了下來。
“最後,殺了我,對不對?”
毛驤的心,一瞬間沉到了最深的穀底。
他突然之間,什麼都明白了。
太上皇那些自以為隱秘的安排,那些他以為無人知曉的計劃,原來從頭到尾,都在這個年輕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甚至,連那塊虎符……
“你……你在利用太上皇……”毛驤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片慘白。
“利用?”朱栢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毛將軍,這話可不對。”
“朕這叫順水推舟。”
“我那位好父皇,心裡不甘,還想折騰,朕就給他一個折騰的機會。朱宸濠那個蠢貨,想造反,朕就給他搭一個天底下最大的造反舞台。我那位四叔朱棣,想從籠子裡爬出來,朕就給他一把能撬開籠子鎖的鑰匙。”
“朕把所有人都請到了朕的棋盤上,陪朕玩這一局。”
“你們一個個的,都以為自己是下棋的人。”
“其實呢?你們都隻是朕手裡的棋子罷了。”
朱栢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毛驤的心上。
他終於想通了。
為什麼天牢的防衛會突然放鬆,為什麼新皇會那麼大張旗鼓地要搞什麼“英雄宴”,為什麼父皇能那麼輕易地就把那塊虎符交到自己手上。
因為這一切,都是朱栢安排好的!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還有翻盤的希望!
然後,在九月十五那天,把所有心懷鬼胎的人,一鍋端了!
“你……你這個瘋子……”毛驤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
“瘋?”朱栢轉過身,背著手,“朕隻是覺得,一個一個地抓,一個一個地審,太麻煩,也太慢了。”
“朕要的是效率。”
“所以,朕就給了你們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們自己從陰溝裡,全都蹦出來的機會。”
“九月十五那天,朕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權力。”
他話音剛落,一名錦衣衛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放著的,正是毛驤剛剛才小心翼翼放在案幾上的那塊虎符。
毛驤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他剛才明明把虎符放在桌子上了!怎麼會到了錦衣衛的手裡?這不可能!
“彆找了。”朱栢從托盤裡拿起那塊虎符,在手裡輕輕掂了掂,“朕早就派人,把真的虎符換掉了。”
“父皇給你的,隻是一塊不值錢的廢銅爛鐵。”
“你就算拿著它去召集‘影子衛’,他們也不會聽你的。”
毛驤徹底絕望了。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隻剩下死灰一般的顏色。
“帶下去。”朱栢揮了揮手,像是趕走一隻蒼蠅。
“關進詔獄。等到九月十五那天,朕會讓你,跟我那位好父皇一起,舒舒服服地看一場好戲。”
“是。”
兩名錦衣衛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把失魂落魄的毛驤拖了出去。
書房裡,又隻剩下了朱栢一個人。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外麵的夜風吹了進來,帶著金陵城特有的潮濕,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賈詡。”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叫了一聲。
賈詡的身影,從角落的陰影裡走了出來,無聲無息。
“臣在。”
“毛驤的事,不要聲張。”朱栢吩咐道,“讓他在詔獄裡好好待著。九月十五之前,朕不想讓父皇知道,他的最後一個計劃,也已經破產了。”
“臣明白。”賈詡躬身應道。
“還有。”朱栢轉過身來,看著他,“‘影子衛’那邊,你親自去一趟。”
“把他們,全都給朕控製起來。”
“九月十五那天,朕要他們,為朕所用。”
賈詡的心頭猛地一跳。
他明白了。皇帝這是要把太上皇最後的底牌,也徹底搶過來,變成自己的刀!
狠!真是太狠了!
“臣遵旨。”賈詡不敢多想,躬身退了出去。
朱栢又一個人,站在窗前。
他抬起頭,看著天上那輪彎彎的殘月。
距離九月十五,還有五天。
五天後,這輪殘月,就會變成一輪圓月。
而他的大明江山,也會在那輪圓月之下,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血的大清洗。
西苑。
朱元璋還躺在床上。
他沒有睡著。
他在等。
等毛驤的消息。
但他什麼都沒有等到。
等來的,是那個老太監,戰戰兢兢地,又端來了一碗藥。
“陛下……該喝藥了……”老太監的聲音裡,帶著怎麼也止不住的哭腔。
朱元璋皺了皺眉。
他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朱栢的那道“英雄宴”聖旨,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江湖這潭原本就不平靜的深水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說,之前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約戰紫禁之巔的消息,還隻是讓一部分好事者覺得興奮。
那麼,當皇帝要親自下場,搭台請客的消息傳開後,整個江湖,上至八十歲的老掌門,下至十幾歲的愣頭青,全都瘋了。
“聽說了嗎?皇帝老兒要請客吃飯!就在紫禁城!看那兩個劍神打架!”
“我的乖乖!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啊!皇帝請咱們這些舞刀弄槍的粗人吃飯?這麵子可太大了!”
“去!必須去!砸鍋賣鐵也得去!這事兒夠咱吹一輩子牛了!以後跟人喝酒,咱都能說,想當年,咱也是跟皇帝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的人!”
“快快快!去‘四海通’錢莊,把老子存的棺材本都取出來!這次,全押西門吹雪贏!他那一身白衣服,看著就比那個葉孤城厲害!”
“你懂個屁!葉城主的天外飛仙,那是神仙劍法!我賭葉城主!誰跟我賭!”
一時間,整個大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
所有的酒樓、茶館、賭場、妓院……隻要是江湖人能喘氣的地方,所有人談論的,都隻有這一件事。
決戰紫禁之巔!
英雄宴!
無數的江湖豪客,背上了自己吃飯的家夥,揣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像一群聞到了腥味的狼,從四麵八方,朝著金陵城湧了過來。
有的是真想親眼見識一下,這百年難遇的劍神對決。
有的是想在皇帝麵前露個臉,萬一被看上了,說不定就能脫了這身江湖皮,換上一身官服,光宗耀祖。
還有更多的,純粹就是去看熱鬨,去瞎起哄的。
各大門派,也徹底坐不住了。
武當山,紫霄宮。
掌門衝虛道長,看著山門下,那些背著劍,興高采烈,三五成群準備下山的弟子們,愁得胡子都快被自己揪禿了。
“師兄,這可怎麼辦啊?”旁邊的清虛道人一臉的憂心忡忡,“新皇帝這一手,擺明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把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叫到京城去,他到底想乾什麼?”
衝虛道長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怎麼會不知道?可他下的是陽謀,是明著來的。他給了全天下武林一個天大的麵子,誰要是不去,那就是不給他這個新皇帝麵子。到時候,隨便給你扣一頂‘藐視皇恩,心懷不軌’的大帽子,就夠咱們武當喝一壺的了。”
清虛道人急了:“那……那咱們就真去啊?這不是把脖子伸過去讓人家砍嗎?”
“去。”衝虛道長一揮手裡的拂塵,臉上滿是無奈,“不但要去,還要風風光光地去。讓宋遠橋帶隊,挑幾個最得意的弟子,備上一份厚禮。就說是,去給陛下賀喜,順便觀摩武林盛事。”
“唉……”
同樣的一幕,也在少林、峨眉、昆侖、崆峒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裡上演著。
這些當了幾十年掌門的老狐狸,哪個不是人精?他們都從這場“英雄宴”裡,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但他們不敢不去。
隻能硬著頭皮,打腫臉充胖子,一邊心裡罵娘,一邊臉上堆著笑,派出自己的得意門生,浩浩蕩蕩地,趕赴金陵。
和這些名門正派的憂心忡忡比起來,那些所謂的魔教邪派,就直接多了。
黑木崖。
東方不敗坐在他那張比女人閨房還精致的繡榻上,捏著一根細細的繡花針,聽著下麵人的彙報。
“啟稟教主,新皇朱栢,發下聖旨,邀請天下英雄,於九月十五,共赴紫禁之巔,觀賞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決戰。”
“哦?”東方不敗蘭花指一翹,來了點興趣,“這個叫朱栢的小皇帝,倒是有幾分膽色。他就不怕,天下英雄齊聚京師,把他那張龍椅給掀了?”
旁邊站著的一個長老,立刻激動地說道:“教主,這正是咱們的好機會啊!不如,咱們日月神教,也派人去金陵。趁著京師大亂,攪他個天翻地覆!正好也讓天下人看看,誰才是這武林真正的主人!”
東方不敗媚眼如絲地白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本座的眼光,難道就隻在這麼一個小小的武林裡打轉嗎?”
他從繡榻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山下翻滾的雲海。
“不過嘛,這個熱鬨,倒也可以去湊一湊。”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妖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