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殷勤的管事帶著兩名膀大腰圓的船工立在門口,麵上笑意全無。
管事冷聲道:“昨夜船上有客商失竊,二位可曾見到可疑之人?”
林嘯不悅道:“我們才是失了要緊物事!”
管事目光掃過艙內:“既如此,更要查個明白。”他一擺手,身後船工便要闖入。
林嘯橫棍攔住:“無禮!誰敢!”
沈青崖緩步上前,灰紗微動:“管事昨日還以貴客相待,今日便要搜檢,不知是奉了誰家號令?”
管事麵色一僵,強自鎮定道:“此乃船上規矩!”
沈青崖灰紗無風自動,聲線依然平穩如古井:“運河行船三百裡,各碼頭有各碼頭的規矩。卻不知...何時添了搜客艙這一條?
”她指尖輕撫窗欞,“還是說,這規矩是專為我二人而設?“
管事臉色忽青忽白,攥著賬本的手指節發白。
正要強辯,廊道陰影裡忽然傳來掃帚拖地的窸窣聲。
陳伯佝僂著腰,手中掃帚拖在地上,嘶啞開口:“老朽……老朽昨夜見這位小哥在艙門外徘徊。”
林嘯勃然變色,他平時最恨這般信口雌黃之人,喝道:“你胡說什麼!”
陳伯渾濁的眼珠盯著地麵,聲音愈發低沉:“三更時分,老朽清掃廊道,見這位小哥在門前蹲著……像是在摸門鎖。”
林嘯勃然大怒,鐵棍嗡鳴欲起:“你……!“
沈青崖按住他手腕,她灰紗微側,目光在陳伯緊握掃帚的指節上停留一瞬,那十指因用力而扭曲變形,仿佛攥著的不是掃帚柄,而是自己的咽喉。
“原來如此。”她聲音裡忽然透出幾分倦意,“陳伯在船上多少年了?”
老船工被問得一愣,佝僂的脊背又彎下幾分:“陳伯陳婆是是這船上的家生奴,世世代代皆在此為奴……”
“家生奴。”沈青崖輕輕重複,灰紗轉向管事,“這般老船工作證,確實分量不輕。”
管事剛要鬆口氣,卻見她忽然向前半步。
雖仍是病弱之軀,卻自有一股凜然氣度:“卻不知陳伯可曾看見,昨夜酉時三刻,漕幫的祭江船經過時,往咱們船桅上係了什麼?”
陳伯猛地抬頭,滿臉驚駭。這個細節,若非徹夜未眠絕無可能知曉。
沈青崖卻已轉身,對林嘯輕聲道:“既然人證物證俱在,我們移步便是。”
底艙的黴濕氣撲麵而來,將最後那點天光也吞沒了。
二人剛在角落草鋪坐下,忽有個蜷縮在旁的老乞兒幽幽開口:“陳老頭唯一的孫兒……前日被水鬼擄了去。”
林嘯一怔:“什麼水鬼?”
老乞兒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運河裡的活閻王,專挑娃兒下手。要贖人,得替他辦三件事……”
沈青崖眸光微凝,若有所思地望向舷窗外流淌的河水。
她收回目光,指尖輕撫腕間銀針,將老乞兒的話、陳伯反常的指證,以及水麵的異動在心中串聯起來,低語道:“莫非……如此。”
恰在此時,艙底渾濁的黴氣混著藥味湧來,引得她喉間一陣發癢,體內那股陰寒之氣似又蠢蠢欲動。
她強行壓下咳意,時間不多,不能再拖。他們既想留客,那她便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