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那孩子微微動了動,像一隻試探的小貓,一步一頓地,朝著沈青崖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他沒有去碰她的手,隻是停在了離她更近一點的地方,仰著小臉,依舊怯生生地望著她。
沈青崖依舊沒有催促,隻是維持著那個伸手的姿勢,目光柔和。
林嘯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看著這一幕,心裡又是酸澀又是焦急,隻盼著這孩子能明白姑姑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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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片刻,或許是被沈青崖身上那種沉靜的氣質所安撫,又或許是她重傷的模樣實在無法讓人感到威脅,那孩子終於又往前挪了一小步,然後,伸出臟兮兮的小手,輕輕地碰了一下沈青崖冰涼的指尖,隨即又像受驚般縮了回去。
但這輕輕一觸,仿佛打破了某種堅冰。
沈青崖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彎了一下,她收回手,輕聲開口,聲音儘量放得柔和:
“沒事了……”
沈青崖懷中取出了那已然褪色的小小虎頭鞋。
“這個……是你阿婆留給你的。”
那孩子的目光,自沈青崖身上移開,落在那隻熟悉的虎頭鞋上。隻一眼,他渾身猛地一顫,那雙原本盛滿驚恐的大眼睛裡,瞬間湧上了水汽。
他認得這鞋,這是他阿婆在油燈下一針一線為他縫的,阿婆還說,等天再冷些,就給他穿上……
他小小的嘴唇哆嗦起來,想哭,卻又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發不出聲音,隻是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滾落,混著臉上的泥汙,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他猛地撲上前,一把將那隻虎頭鞋緊緊攥在手裡,仿佛抓住了世間唯一的依靠,小小的身子因壓抑的哭泣而劇烈地抖動著。
那孩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望向沈青崖,囁嚅道:“那……那我阿婆阿翁呢?”
“你阿婆阿翁……”她略微停頓,似在斟酌言辭,“他……隨你阿婆一同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裡沒有紛爭,沒有苦痛,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看著你……平平安安地長大。”
孩子忽然打斷她,聲音很小,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清醒:“我知道的,他們是死了,對嗎?就像底倉裡病死的船奴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臟兮兮的,帶著老繭的小手:“我生來就是船奴,命比河裡的淤泥還賤,阿婆說過,我們這樣的人,活著就像豬狗……”
他猛地抬起頭,淚痕未乾的小臉上卻透出一股執拗的認真:“但阿婆還說過!如果……如果哪天她不在了,就把這虎頭鞋交給一個真正厲害的人!她說……若有機會,求恩公收我為徒,教我本事!阿婆說……不能再像他們一樣,一輩子被人當牲口使喚,連兒孫都護不住!”
他越說越急,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瘦小的胸膛劇烈起伏。
沈青崖看著他眼中那如同野草般頑強的微光,心中感概。陳婆那般掙紮求存的婦人,臨終前能為孫兒謀劃至此,可謂用心良苦,為之計深遠。
她緩緩搖頭,聲音帶著無奈:“你看我這般模樣,自身尚且難保,朝不保夕,又如何能……怕是要辜負你阿婆的囑托了。”
那孩子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小臉慘白。
沈青崖語氣轉柔,道:“不過,我會為你尋一個安穩的去處,一個……能讓你讀書識字,或許……也能學些強身健體本事的地方。總好過……在這運河上飄零,為人奴役。”
那孩子聞言,怔了怔,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沈青崖“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額角沾著泥土的小臉,咬牙道:
“恩公!求您告訴我您的名諱!今日之恩,小子銘記於心!待我將來學成本事,定當尋您,結草銜環以報!”
看著他這般鄭重的模樣,沈青崖帶著幾分宿命的感慨,輕聲道:“我姓沈,沈青崖。青山的青,懸崖的崖。”
那孩子用力點頭,像是要將這三個字刻進骨子裡:“好!!小子記下了!我叫陳小虎!虎虎生威的虎!”
一旁的林嘯早已聽得心潮澎湃,他用力一拍大腿,讚道:“好小子!有骨氣!有眼光!知道我姑姑是真正的高人了吧!雖然她現在……呃,暫時不方便收徒,但就衝你這份誌氣和這份孝心,將來肯定有出息!跟著我姑姑給你安排的去處,準沒錯!”
他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動作依舊有些粗豪,卻帶著難得的溫和:“放心吧小子,我姑姑答應的事,從來都算數!”
孩子感受著林嘯掌心傳來的溫度,又看了看靠在岩壁上的沈青崖,用力地點了點頭,將“沈青崖”這個名字和那隻虎頭鞋一起,緊緊……緊緊地攥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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