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右手撥弄茶壺蓋,左手悄悄打開包袱一角,摸出兩錠銀子,臉上露出貪婪笑意。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迅速把銀子藏身上。
隨後他在包袱裡摸到一封信,瞅見上麵有“寒水澳”字樣,頓時緊張起來。他趁其他人沒注意,把信揣進懷裡,將包袱原樣合上,起身向其他人告辭:“各位兄弟,我頭疼得厲害,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喝。”
漢子疾步走出飯館,拐進一條胡同,拆開信一看,上麵竟是響水澳頭目和殺手簽訂的契約。
‘燃公’有麻煩了!我得趕緊通知他,遇到這樣要緊的事,他必定會感謝我,給我好處!
漢子想到此處,嘴裡低聲念道:“燃公,我願為您效勞,請給我這個機會……”他激動地把和“燃公”見麵的話語重複了幾遍,腳步不由得加快,人影消失在胡同深處。
江斯南在遠處靜靜觀察著這漢子,嘴角微微上揚:“南嶺的水,真的就要沸騰了。”他轉身離開,腳步輕盈,身影消失在大街上。
傍晚,江斯南回到船上,崔一渡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江斯南搓著手驚呼起來:“哇,老崔,你真是太貼心了,今晚咱們好好撮一頓。”
“飯館剛送來這些菜,魚和蟹都是今日從河裡打撈的,鮮得很。”崔一渡揭開盤蓋,“碼頭這家飯館的生意好,還贈送一盤酥餅,咱們趁熱吃。”
江斯南夾起一塊魚肉,點頭道:“魚肉鮮嫩,火候正好。”
崔一渡給江斯南倒了一杯酒:“出來這些日子,你就沒吃過像樣的飯菜。”
“哪有的事?跟著老崔,日子哪有過得不好的?你也多吃點。”江斯南剝開螃殼,遞到崔一渡碗裡,“你瞧這蟹黃,多肥美!”
崔一渡嗦著蟹黃,讚不絕口:“這蟹黃確實香,和這杯菊花酒簡直是絕配。”
江斯南輕抿一口酒,眼神深邃地望著窗外江麵:“老崔,你說這南嶺的河水,什麼時候會掀起大浪?”
崔一渡放下酒杯,低聲道:“風起雲湧之時,自然有人坐不住。”
江斯南輕輕一笑,放下酒杯:“沒想到一路逃命,還能做這樣的事!”
“等這些河匪動真格,打到兩敗俱傷時,官府再出麵收拾殘局,百姓的日子才有望安穩些。”崔一渡放眼望向篷外來來往往的船隻,目光深邃。
“隻希望這一局棋,能下得乾淨漂亮。”江斯南用筷子挑出蟹肉,緩緩入口。
“戰事如棋局,落子無悔。響水澳既然按捺不住,那就讓他們先跳出來,隻是我們沒有空閒留下來看熱鬨。”
“老崔,可知薛從寒現在何處?他是在仇野之後,還是已經在前麵等我們?”
“他這人善於算計,不會把籌碼放一處,必定在暗處觀察全局,等待最合適的時機出手,我猜他早已在陸路等候多時了。”
崔一渡話音未落,江斯南眼神微變:“那就讓他等著吧,咱們繼續走水路,飽覽沿途美景,順便養精蓄銳。”
江麵微風拂過,帶起一陣水汽,江斯南眯眼望向船外,遠處的五彩雲霞低垂,仿佛與河水連成一片,他的目光在那片水天交界處停留片刻。
“這一路雖說險象環生,但和老崔同行,風光無限,心曠神怡。”
“你真是心大。”崔一渡微笑著搖頭,夾起一塊魚肉放進江斯南碗裡,“魚不錯,再來一塊。”
……
翌日,烏篷船緩緩駛入幽靜的河道。兩岸青山相對,水道蜿蜒曲折,船行其中,宛如置身畫中。
江斯南神情專注,有節奏地搖著櫓,崔一渡則靠在船頭,閉目養神,似在回味昨夜的美酒佳肴。
河道愈行愈窄,水流愈發湍急,船身輕微晃動,江斯南眼神一凝,手穩櫓穩,小心翼翼地操控著船隻。
崔一渡緩緩睜開眼,輕聲道:“斷心橋?小江注意,這段水路險峻,稍有不慎便可能觸礁。”
話音剛落,前方暗流湧動,生出旋渦,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江斯南迅速調整船舵,避開漩渦中心,低聲道:“放心,我不會讓咱們的船在這水路上翻倒。”說著,他盯著前方的水流,手上用力,靈活操控船身在急流中穿行。
一座石橋橫跨在兩岸之間,橋身斑駁,刻滿歲月痕跡。江斯南抬頭望了一眼,低聲說道:“斷心橋……名字不吉利。”
崔一渡望著橋下奔流的河水,說道:“你看河兩岸的蘆葦叢,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江斯南加快了搖櫓的速度,烏篷船穿過橋洞,向前方駛去。
不遠處的水麵上停著三隻黑篷船,船身靜默,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時。江斯南眼神微沉,輕輕放下櫓,低聲說道:“來了。”
每隻黑篷船上赫然立著數人,皆手持兵器,麵相凶煞。其中一壯漢露出一臉橫肉,大聲喝道:“嘿!兩位客人,你們吃誰家的飯?穿誰家的衣?”
“這話問得有趣!”江斯南微微一笑,放開船櫓,緩緩站起身,目光直視對方,“飯是江河的飯,衣是山野的衣。”
“好一個江河的飯,山野的衣!”冷笑一聲,“這是要命的飯,要命的衣!”
旁邊一漢子喝道:“斷心橋,鬼門關,生死一線間。河神有指令,過河者,拿錢來買命!”
江斯南心想,打劫就打劫吧,還裝神弄鬼,簡直跟老崔有得一比。
他遊曆江湖,遇到不少打劫的匪徒,但像這樣編出名堂打劫的,倒是頭一回見。於是他用學會的黑話繼續回複:“河神要買路?那我倒要問問,這河神是吃素,還是吃葷?”
“葷素都吃!”橫肉壯漢冷笑道。
江斯南朗聲道:“我這身骨頭,可是進過水,翻過山,趟過鏈子的,不知道河神要不要?”
“喲,同行,看不出來啊!有點意思!”對方嘖嘖歎道,“這倒是個硬茬子。”
橫肉壯漢話音未落,身旁一名青衣人冷冷接口:“嘴皮子利索沒用,規矩擺在這兒,就看他們有沒有本事。”
江斯南挑著眉,露出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兄弟既然講規矩,那就來吧,看誰的規矩更硬!”
一番黑話切口,江斯南與對方竟然在氣勢上較量起來,他的氣場,完全不輸對方十幾人,這讓崔一渡看得一愣一愣。
他不禁喃喃自語:“小江,你果然有天賦,改行也可以混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