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引入一個新穎卻不出格的角度:
將“學”解釋為認知過程,
“習”解釋為內化過程。
並引用《禮記·學記》中“教學相長”佐證,
說明學習與實踐的辯證關係。
寫到關鍵處,他故意停頓,假裝思考,
實則是在控製文章的深度,
確保既超出張誠的水平,
又不至於太過驚世駭俗。
“故學者,非獨讀書耳。
察天地之變,觀人事之遷,皆學也。
習者,非獨溫故耳。
驗所知於行,證所悟於事,皆習也...”
這一段的精妙,
已經超出了張誠的理解範圍。
他隻看懂了個大概,
但覺得語句工整,頗有氣勢,
不由點頭:“這才像話!”
半個時辰後,一篇千字義疏完成。
蘇惟瑾放下筆,恭敬地退到一旁:
“小人胡亂寫的,恐難入少爺法眼...”
張誠拿起文章,裝模作樣地看了幾眼。
雖然看不太懂,但總覺得比他自己寫的高明許多。
“嗯...尚可。”
他強壓住心中的驚喜,板著臉道。
“比少爺我自然是差得遠,
不過對付那個老學究應該夠了。”
他立刻喚來貼身小廝:
“去,重新謄抄一遍,
明日交給趙教諭!”
小廝領命而去。
張誠心情大好,
果然吩咐廚房給蘇惟瑾加了個肉菜。
看著張誠得意的背影,蘇惟瑾嘴角微揚。
這條魚,終於上鉤了。
三日後,縣學講堂。
趙教諭捧著文章,眉頭微蹙。
這篇《‘學而時習之’義疏》...很怪。
說它好吧,有些地方的用詞略顯生澀,
像是初學者所為。
說它不好吧,
其中幾個見解卻頗為精到,
甚至讓他這個老舉人都感到耳目一新。
更奇怪的是,這文章的風格...
完全不像是張誠那個紈絝能寫出來的。
“張誠。”
趙教諭抬起頭,目光如炬。
“這篇文章,當真是你所寫?”
張誠正得意洋洋地等著誇獎,
被這麼一問,頓時慌了神:
“自、自然是學生所寫...”
“哦?”
趙教諭撫須沉吟。
“那你說說,文中‘學在知新,
習在溫故,然知新必基於溫故,
溫故方能知新’一句,作何解?”
張誠支支吾吾,額上冒汗。
他連這句話在哪都不知道,如何解釋?
講堂裡響起竊竊私語。
學子們都看出其中必有蹊蹺。
趙教諭心中已然明了,
卻不點破,隻是淡淡道:
“文章尚可,隻是火候欠佳。
你且回去,將文中義理細細揣摩,
三日後再來回話。”
張誠如蒙大赦,連連稱是。
下學後,趙教諭獨坐書房,
又將那篇文章仔細讀了一遍。
越讀越是心驚。
這代筆之人,學識或許尚淺,
但對經義的理解卻遠超常人。
尤其是其中幾個觀點,
雖未深入展開,卻已顯露出不凡的見識。
“沭陽城中,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
他喃喃自語。
而此刻的張府書房裡,
張誠正暴跳如雷。
“好個蘇小九!
竟敢讓少爺我當眾出醜!”
他氣得摔了茶盞。
“去!把他給我叫來!”
蘇惟瑾早有準備。
一進門,就“撲通”跪地:
“少爺恕罪!
都怪小人才疏學淺,連累了少爺...”
張誠本想發作,
見他這般模樣,
火氣倒消了大半:
“起來吧!這次就算了,
下次...下次可得寫得更好些!”
他眼珠一轉,忽然想到:
既然這書童有這般本事,
何不物儘其用?
“從今往後,少爺我的課業就交給你了!”
張誠拍板道。
“寫得好,頓頓有肉!寫不好...”
他冷笑一聲,未儘之意不言而喻。
蘇惟瑾心中暗喜,
麵上卻誠惶誠恐:
“小人定當竭儘全力,不負少爺厚望!”
走出書房時,夕陽正好。
蘇惟瑾眯著眼,感受著溫暖的餘暉。
代筆的風險他當然知道。
但這也是最快接觸更高層次知識的途徑。
趙教諭既然已經起疑,想必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而他等待的,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跳出張府這個牢籠的機會。
隻是他不知道,此刻的縣學後衙裡,
趙教諭正對女兒趙文萱感歎:
“今日見到一篇奇文...
雖顯稚嫩,卻隱有大家氣象。
若能得名師指點,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啊...”
趙文萱好奇地湊過來:
“爹爹說的是哪家才子?”
趙教諭搖頭不語,眼中卻閃著探究的光。
而身處漩渦中心的蘇惟瑾卻不知道,
他這隻小小的蝴蝶,
已經扇動了改變命運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