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哥?”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周大山眼睛一亮,正要相認,
卻見蘇惟瑾微微搖頭、
遞了個不要聲張的眼色,
當即會意,強壓下心中激動,
看向趙六的眼神愈發淩厲。
蘇惟瑾快步上前,
先對周大山微微躬身、
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後轉向趙六,
臉上堆起惶恐,
語氣卻帶著“為張家著想”的急切:
“趙爺消消氣!周小爺息怒!”
他先各打五十大板,穩住場麵,
然後重點對著趙六,
語速加快,帶著點“苦口婆心”的味道。
“趙爺,您看,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
為這幾文錢鬨起來,多不好看?
要是傳到老爺耳朵裡,
說咱們張家的人為了點柴火錢當街跟衙門口的人爭執,
還是跟一位老人家…
知道的說是柴火價錢沒談攏,
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張家仗勢欺人,
克扣窮苦人的血汗錢呢!”
他刻意加重了“張家”、“老爺”、
“仗勢欺人”、“克扣血汗錢”這幾個詞,
眼睛緊緊盯著趙六。
趙六果然臉色微微一變。
他囂張,但不傻。
蘇惟瑾這話看似勸架,
實則是在點他:
事情鬨大,損的是張家的臉麵,
萬一真惹來衙門的人較真,
或者傳到老爺耳中,
為了這幾文錢挨頓板子甚至丟了差事,那可虧大了!
蘇惟瑾又趕緊補了一句,給他遞台階:
“再說了,趙爺您是什麼身份?
跟一個老人家和…和周小爺置氣,不值當啊!
咱們張家向來仁善傳家,
老爺更是時常教導我們要與人為善,
這柴火…我看品相確實不錯,
十文就十文吧,
回頭從彆處省省也就有了,
何必因小失大呢?”
一番話連消帶打,
既點明了利害關係,又捧了張家,
給了趙六麵子。
趙六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幾下,眼神變幻。
他狠狠瞪了那老農一眼,
又瞥了瞥一臉正氣、
手握棍棒的周大山,
最終悻悻地哼了一聲,
從懷裡摸出十文錢,
扔在地上,罵罵咧咧道:
“算老子今天倒黴!
碰上你們這群窮酸!
拿著錢滾!”
說完,扛起柴火,
頭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留一刻都丟人。
那老農愣了片刻,
才慌忙撿起地上的銅錢,
對著周大山和蘇惟瑾千恩萬謝,
佝僂著背快步離開了。
周圍看熱鬨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不少人看向蘇惟瑾和周大山的目光都帶著讚許。
周大山收起架勢,撓了撓頭,
顯然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周大山這才大步上前,
一把抓住蘇惟瑾的肩膀,
聲音激動得發顫:
“小九?真是你!
我剛才差點沒認出來…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這倆月在張家,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看著童年玩伴關切的眼神,
蘇惟瑾心頭一暖
——記憶中總護著他的大山哥,
雖個子長高、皮膚變黑,
那份憨直正義卻絲毫未變。
他強壓下心頭酸楚,
聲音有些哽咽:
“大山哥,好久不見…
我在張家做書童,一言難儘。
方才多謝你仗義執言。”
“謝什麼!”
周大山用力拍著他的肩。
“咱們從小一起掏鳥窩、
摸魚蝦的交情,說這個就見外了!
隻是你…怎麼不早來找我?”
蘇惟瑾歎了口氣:“身不由己啊。”
周大山像是想起什麼,突然壓低聲音:
“我聽說你被…”
話到一半,瞥見蘇惟瑾身上的下人服飾,硬生生改口。
“對了,你妹妹婉兒怎麼了?
前幾日我看見她在鎮上賣山貨,
被你二伯…”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衙門同僚的呼喚:
“大山!巡街了!”
周大山隻好打住話頭,
急急說道:
“小九,照顧好自己!
以後有事儘管到衙門找我,
我幫你想法子!”
看著周大山扛著水火棍遠去的挺拔背影,
蘇惟瑾心中五味雜陳
——故人重逢的暖流、妹妹處境不明的擔憂、
自身困於張家的無奈交織在一起。
他握緊拳頭,暗暗發誓:
一定要儘快擺脫眼前的困境,
保護好婉兒,絕不會一直困在張家的牢籠裡。
這沭陽縣的水,看來比他想象的要深,
但有了周大山這個朋友,
未來的路或許會好走一些。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腳步輕快了幾分,繼續朝紙鋪走去,
仿佛兩個月來壓在心頭的陰霾,
都被這份意外的重逢驅散了些許。
隻是他不知道,
此刻有兩雙眼睛正望著他的背影:
拐角處,趙六陰狠地攥著拳頭,
咬牙切齒:
“好個小雜種,居然認識衙門的人…
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