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南回來,
蘇惟瑾懷裡揣著上好的宣紙和幾包油汪汪的點心,
鼻尖還縈繞著稻香齋那股甜膩的香氣。
他腦子裡卻反複回放著方才街口的那場風波,
周大山那憨直正義的模樣和胡護院那欺軟怕硬的醜態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世道,有黑就有白,有惡就有善。
想要不被欺辱,要麼自身足夠強大,
要麼就得學會借力打力。
今日借了周大山和張家名聲的“力”,
算是小勝一場,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回到張府書房院,還沒進門,
就聽見裡麵傳來張誠那特有的、
帶著點油膩和炫耀的大笑聲,
還夾雜著幾個奉承討好的聲音。
顯然,張少爺的狐朋狗友又來“瞻仰”他的新玩意兒了。
蘇惟瑾斂眉低目,
抱著東西悄步進去,
將宣紙和點心
一一放在指定的桌案上,
然後便垂手退到角落,
準備繼續擦拭那些永遠擦不完的多寶閣。
儘量降低存在感,
是他在這個院子裡生存的第一法則。
“誠哥,你這新得的蛐蛐罐兒真是絕了!
景德鎮的細瓷吧?
瞧這畫工,這釉色!”
一個尖細的聲音誇張地讚歎道。
“那是!也不看是誰淘換來的!”
張誠得意地哼唧著。
“告訴你們,這可是前朝的玩意兒,值這個數!”
他伸出肥短的五根手指晃了晃。
另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立刻接上:
“五兩?誠哥威武!”
“放屁!五十兩!”
張誠啐了一口,仿佛受了莫大侮辱。
“五兩銀子就想買前朝的細瓷?
做夢去吧你!”
角落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和阿諛奉承之聲。
蘇惟瑾麵無表情地擦著架子,心裡默默計算:
五十兩,夠沭陽縣一個五口之家豐衣足食兩三年了。
這肥豬,真是敗家都不帶眨眼的。
那幾人圍著蛐蛐罐吹捧了一陣,
話題又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起來,
從鬥雞說到賭骰子,
又從怡紅院新來的姐兒說到城西新開的酒樓。
蘇惟瑾隻當背景噪音處理,
超頻大腦自動過濾無用信息,節省能量。
忽然,那個尖細聲音話鋒一轉,
帶著幾分神秘兮兮的調調:
“哎,哥幾個,聽說了嗎?
前兩天,縣學趙教諭家辦了個小詩會,去了不少讀書種子呢。”
“詩會?酸溜溜的,有什麼意思?”
張誠顯然對這話題沒多大興趣。
“誠哥,這您就有所不知了!”
尖細聲音賣關子似的拖長了調子。
“重點是,趙教諭那位寶貝閨女,
趙文萱趙小姐,也作了詩!
聽說啊,可是一鳴驚人呐!”
“趙文萱?”
張誠的聲音裡終於摻進了一點彆樣的意味,
那股子油膩感更濃了。
“就那個…去年上元節燈會,
戴著麵紗,但身段兒瞅著挺窈窕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她!
都說她不僅模樣好,才學更是了得,
是咱們沭陽縣有名的才女!”
沙啞聲音也來了勁。
“快說說,她作了首什麼詩?
怎麼個一鳴驚人法?”
角落裡的蘇惟瑾,擦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才女?詩會?
超頻大腦自動將這兩個關鍵詞的優先級調高。
那尖細聲音見成功引起了注意,
更加得意,清了清嗓子,
模仿著文人吟誦的腔調,
才不倫不類地念道:
“好像是什麼…‘微風拂細柳,淡月映梅花’…
後麵還有兩句,記不太清了,
反正就是誇院子裡的景兒,
但聽著就是比彆人作的清新、雅致!
當時在場那幾個童生秀才,
都嘖嘖稱讚呢!”
微風拂細柳,淡月映梅花…
蘇惟瑾的超頻大腦瞬間啟動。
意象選擇:微風、細柳、淡月、梅花。
皆是傳統文人偏愛之物,
符合當下審美。
構圖:拂、映二字,一動一靜,略顯巧思。
格律:雖未聞全詩,但僅從這兩句判斷,平仄應是大致工整的。
意境:清新淡雅,有小家碧玉之感,
但格局稍小,未見深刻情懷或驚人語。
綜合評估:中規中矩,遣詞造句尚可,意境流於表麵。
但在沭陽這等小縣城,
出自一閨閣女子之手,已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