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將幾枚銅錢拋得叮當響。
芸娘被他嗆得身子一顫,低聲道:
“李二哥,我……
我再算一次,定是哪裡出錯了……”
“出錯?
我看是你壓根就沒這腦子!”
李二聲音拔高。
“女子無才便是德!
好好在家繡花持家不行嗎?”
這話惡毒至極,芸娘臉色煞白,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蘇惟瑾冷眼旁觀,心中了然。
這李二無非是想製造芸娘不善經營的假象,趁機攬權。
他緩步上前,無視李二,輕聲喚道:
“芸娘。”
芸娘驚得抬頭,見是蘇惟瑾,
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
“小九哥……你,你怎麼來了?”
李二被打斷,十分不悅,
斜眼打量著蘇惟瑾:
“喲嗬!我當是哪位貴客,
原來是張府的書童大人。”
蘇惟瑾連眼風都未掃向他,
徑直將籃子和布遞給芸娘:
“芸娘,前日雪中送炭之恩,
蘇某銘記於心。”
李二見自己被無視,
陰陽怪氣地拔高音量:
“還東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蘇惟瑾這才淡淡瞥了李二一眼,
目光平靜無波,卻讓李二心底一寒。
他轉向芸娘:
“芸娘,可是賬目上遇到了難處?
若信得過,或可一說。”
芸娘尚未開口,
李二搶先尖聲打斷:
“笑話!你一個伺候人的書童,
還能看懂賬本?”
蘇惟瑾卻不慌不忙,
對芸娘溫言道:
“在書房走動,耳濡目染,
倒也見過些賬目往來。
總好過某些人,
隻知在一旁聒噪,徒亂人心。”
芸娘看著蘇惟瑾清澈而篤定的眼神,把心一橫:
“那……那小九哥,
勞你費心看一眼?”
蘇惟瑾已徑直走到櫃台後,
拿起那本雜亂無章的流水賬冊。
李二在一旁抱臂冷笑,
準備看這書童如何出醜。
但在蘇惟瑾眼中,
超頻大腦已全力啟動:
視覺捕捉,信息如潮水般湧入,
瞬間分類、排序、交叉驗證...
十息不到,蘇惟瑾心中已如明鏡。
問題核心在於李二采用了拙劣的舞弊手法
——在書籍銷量大的日子虛增記錄,
平日則隱匿收入。
他不動聲色,取過一張廢紙,
用毛筆蘸取清水,手腕懸動,
行雲流水般繪製出幾個結構清晰的表格。
那前所未見的表格形式,
已讓芸娘和旁觀者睜大了眼睛。
蘇惟瑾指著蒙書一欄,引導芸娘:
“芸娘你看,這類蒙書,
平日銷量是否大抵平穩?”
芸娘點頭:
“正是,幾乎每日都有售出。”
“那再看這幾日,”
蘇惟瑾指尖點向表格上的異常處。
“連續多日顆粒無收,
忽有一日暴增數倍,合乎常理嗎?”
芸娘凝神細想,臉色驟變:
“不對!我記得清楚,
集市那日明明賣了不少!
李二哥,那幾日都是你當值,
你當時不是說...”
李二頓時慌了手腳,
強作鎮定地狡辯:
“你……你血口噴人!
時日久了,誰記得清!”
蘇惟瑾冷笑一聲,
轉而用最淺顯易懂的語言對芸娘說:
“芸娘,日後記賬,可分門彆類。
核賬時,無需逐行死磕,
隻需緊盯這些量大價廉、流通快的書籍...”
芸娘本就聰慧,一點即通,
再看那清晰明了的表格,
激動得聲音發顫:
“這……這法子竟如此明了!
小九哥,你……你真是...”
她看向蘇惟瑾的目光,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敬佩和感激。
李二麵如死灰,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羞憤交加。
恰在此時,裡間傳來陳老板虛弱的咳嗽聲。
芸娘忙入內稟明。
片刻後,陳老板拄著拐杖顫巍巍走出,麵色沉凝。
他冷冷掃了一眼李二,
轉向蘇惟瑾,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
“蘇小兄弟!
大恩……老夫銘感五內!
小兄弟竟精通如此精妙的算學之法,
真乃神乎其技!
自此,這墨香齋內所有書籍,
小兄弟皆可隨意翻閱!”
這承諾,遠超蘇惟瑾預期!
他強壓心中波瀾,恭敬還禮。
告辭時,芸娘送至門口,眼眸亮如星辰:
“小九哥,今日……多謝你。”
語氣中已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與仰慕。
回首望了一眼“墨香齋”的匾額,
蘇惟瑾嘴角微揚。
此行不僅償還了人情,痛懲了小人,
更贏得了一座寶貴的知識寶庫的鑰匙。
然而他並不知道,
此刻的張府西廂房繡樓上,
趙文萱正臨窗作畫,
無意間將昨日巷口兄妹相見的場景儘收眼底。
“那個背柴的小姑娘...是他什麼人?”
她輕蹙秀眉。
畫筆在宣紙上輕輕一頓,
染開一抹若有所思的墨跡。
這短暫的兄妹相聚與書鋪智鬥,
如同一粒投入湖麵的石子,
在這寒冬裡漾開了層層漣漪。
而暗處的窺視者,
已經悄然張開了網。
蘇惟瑾的“儘快贖身”計劃,能否順利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