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沭陽河裡的水,看似平靜,
底下卻藏著旋渦,
推著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趕。
春風才剛吹綠了柳梢,
縣試的布告就赫然貼在了縣衙門口的告示牆上,
白紙黑字,敲定了考期就在一個月後。
這下子,沭陽縣裡但凡家裡有個讀書種子的,
都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
急速旋轉起來。
書鋪的生意肉眼可見地紅火,
墨錠和宣紙的價格也悄摸地往上竄了幾分。
茶館酒肆裡,談論四書五經的聲音也壓過了往日裡的家長裡短。
這股科考的熱風,
自然也刮進了高牆聳立的張府。
隻不過,帶來的不是寒窗苦讀的緊迫感,
而是雞飛狗跳的恐慌。
我們的張大少爺張誠,徹底慌了神。
書房裡,錢秀才捧著《論語》,
慢吞吞地講著“溫故而知新”。
張誠卻像屁股底下長了釘子,
左扭右晃,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腦子裡反複盤算的不是“學而時習之”,
而是“他娘的縣試怎麼過”。
一想到要跟那些窮酸書生一起擠在號舍裡,
對著考題抓耳撓腮,
最後交上去一張可能滿是墨疙瘩的白卷,
他就覺得眼前發黑,前途無亮。
讓他讀書?不如讓他去死!
“不行!絕對不行!”
張誠猛地一拍桌子,
把搖頭晃腦的錢秀才和旁邊打瞌睡的小廝都嚇了一跳。
“少…少爺?”
錢秀才手裡的書差點掉地上,
山羊胡子一顫一顫。
張誠根本沒理他,肥碩的身子騰地站起來,
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嘴裡念念有詞:
“不能讓老子丟這個人!
絕對不能!
得想個法子…必須想個法子!”
他猛地站定,小眼睛裡閃過一絲混濁的光,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找我爹!我爹一定有辦法!”
說完,他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錢秀才,
蹬蹬蹬就衝出了書房,
直奔他爹張承宗的書房而去。
張承宗的書房可比張誠那個像戲台子的書房氣派多了。
紫檀木的大書案,
博古架上擺著些真假難辨的古董,
空氣裡彌漫著昂貴的熏香味道。
此刻,張承宗正和管家張福低聲商議著什麼,臉色凝重。
顯然,縣試這事兒,
當爹的比兒子更上心,也更頭疼。
“爹!爹!你得救我!”
張誠門都沒敲就撞了進去,
哭喪著臉,聲音帶著嚎腔。
“縣試!我肯定考不過啊!
到時候丟的可是咱們張家的臉麵!”
張承宗被嚇了一跳,見是寶貝兒子,
眉頭皺得更緊了,嗬斥道:
“慌什麼!成何體統!”
但語氣裡並無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多的是無奈。
張福在一旁垂手而立,
三角眼裡閃爍著精明的光,
適時地開口:
“老爺,少爺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縣試雖隻是初試,但關乎功名起點,
若是…若是成績太差,
確實於府上聲名有礙。”
“那你們說怎麼辦?!”
張誠急吼吼地嚷道:
“讓我去考,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張承宗沉吟片刻,
眼中掠過一絲狠色和決斷。
他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
確認無人,然後緊緊關上房門,
壓低了聲音對張誠和張福道:
“為今之計,唯有行險一搏了。”
他看向張福:“打點考官那邊,進行得如何了?”
張福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極低:
“回老爺,縣尊大人那邊口風緊,
暫時探不出深淺。
但下麵的禮房書吏和幾位可能參與彌封、謄錄的先生,
已經初步打點過了,問題應當不大。
隻要少爺卷麵上不是太過…
太過難看,總能周轉一二。”
張承宗點點頭,這在意料之中。
知縣大人位高權重,
又是京裡下來的,
輕易不會為這點錢財冒風險。
但隻要下麵具體辦事的人打點到位,
操作空間還是有的。
“光是下麵的人打點還不夠!”
張誠急道。
“我寫不出來!
就算謄錄的人把我寫的鬼畫符謄得再漂亮,
那也得有東西可謄啊!”
“所以,關鍵還在少爺您自個兒得能寫出點東西來。”
張福接口道,三角眼眯了眯,
閃過一絲詭光。
“至少,墨卷得填滿,格式不能錯,
還得有點似是而非的句子撐撐門麵。”
“我上哪兒去找那些句子?!”
張誠都快哭了。
張承宗和張福交換了一個眼神。
張福上前一步,聲音更低了,
帶著一種陰惻惻的味道:
“老爺,少爺,老奴倒有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