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外,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喧囂、議論都被一種無形的壓力鎮壓下去,
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兵甲偶爾碰撞的輕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提學禦史周大人那張喜怒難辨的冷臉上,
等待著他最終的裁決。
很快,貢院內的核查結果便呈報上來。
一名書吏快步走出,
手中捧著幾張紙,臉色肅穆,高聲稟報:
“稟大人!已查實!
玄字柒拾叁號舍考生張誠,
號舍內搜出與門外查獲紙條內容高度吻合之文章一篇,
筆跡雖刻意模仿,
然起收筆鋒與門外蘇惟瑾所呈草稿高度相似!”
“其考籃夾層中,
藏有與門外搜出剩餘稿紙質地完全一致之空白紙張數張!”
“其所用墨料,經比對,
亦與門外稿紙墨跡成分相符!”
“另,其隨身攜帶玉佩一枚,其上紋路,
與蘇惟瑾所呈草稿上之特殊墨點暗記,形態吻合!”
“人證(張福傳遞)、物證(紙條、紙張、墨料、暗記)俱全!
考生張誠對作弊之事供認不諱(雖然他一直哭嚎是彆人逼他的)!”
每報出一條,
張福的臉色就灰敗一分,
到最後幾乎癱成一灘爛泥,
眼神渙散,嘴裡隻會無意識地念叨:
“完了……全完了……”
周大人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科舉舞弊,乃朝廷大忌,
在他巡查的考場上發生如此惡劣之事,
簡直是打他的臉!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麵如死灰的張福,
最終落在被兵丁看管、
卻依舊站得筆直的蘇惟瑾身上。
“蘇惟瑾,”
周大人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你舉報有功,所言基本屬實。
然,你身為奴籍,替考作偽,亦是有罪。
你還有何話說?”
這是最後的審問,也是最後的機會。
全場目光再次聚焦於蘇惟瑾。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
推開身旁兵丁的攙扶(實則並未用力抓他),
上前一步,
再次對著周大人深深一揖。
這一次,他臉上不再是表演式的悲憤,
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
混合著屈辱、不甘、渴望與無比堅定的複雜神情。
“大人明鑒!”
他的聲音清晰,
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
卻異常堅定。
“學生深知,替考作偽,於法難容!
學生甘願受罰!”
先認罪,態度端正。
“然,學生此舉,實乃被逼無奈,
刀架頸項,隻為苟全性命!
學生父母早亡,家產被奪,身陷奴籍,呼告無門!
若不從,即刻便有性命之憂,
何談科舉正道?”
再訴冤屈,博取同情。
“但!”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
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聲音陡然提高,
帶著讀書人的錚錚傲骨。
“學生雖身陷囹圄,
從未有一日敢忘聖賢教誨!
從未有一刻熄滅科舉之誌!”
“學生於破屋殘垣之下,
偷光鑿壁,苦讀不輟!
於伺候人之餘,手不釋卷,揣摩文章!
隻盼蒼天開眼,能有一線生機,
重歸正道,以清白之身,報效朝廷!”
言辭懇切,意誌堅定,
將一個受儘磨難卻不改其誌的讀書人形象塑造得淋漓儘致。
周圍不少寒門出身的士子和家眷已然動容,
甚至有人偷偷抹淚。
周大人的眼神也微微波動了一下。
蘇惟瑾抓住時機,
做出了最後一個,
也是最大膽的舉動!
他雙手捧起那份一直緊緊攥在手中的、
為自己準備的“草稿”,
高高舉起:
“大人!學生深知空口無憑!
此乃學生方才於馬車內,
聽聞考題後,心有所感,
為自己所寫的草稿!
雖倉促而成,字跡潦草,
卻句句發自肺腑,
篇篇凝聚學生十年寒窗之苦功!”
“學生不敢祈求大人寬宥罪過,
隻求大人看在學生一片向學之心,
看在學生舉報舞弊、
維護考場清明的微末之功,
閱此拙文!”
“若此文尚能入大人法眼,
學生死而無憾!
若此文粗鄙不堪,
學生願領一切罪責,絕無怨言!”
他將自己最後的命運,
押在了這份超越時代的“草稿”上!
賭這位提學禦史,尚有惜才之心!
周大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良久,對身旁的書吏微微頷首。
書吏立刻上前,
恭敬地接過那疊墨跡已乾的草稿,
呈送到周大人麵前。
周大人展開稿紙,
目光隻是隨意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