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江河之上’!
此言壯哉!”
“咦?
這‘以數術窺天時’…
雖顯匠氣,卻似乎…頗有實效?”
“何止實效!
老夫在地方為官十載,
深知河工之弊,
曆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從未見過如此統籌全局之策!
此子有相才之略!”
驚歎聲、爭論聲此起彼伏,
閱卷房前所未有的熱鬨起來。
幾乎所有考官都被這篇策論折服,
那超越時代的眼光和極強的可行性,
讓他們這些熟讀詩書、
深知民間疾苦的官員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然而,當周大人緩緩道出此卷作者,
正是那鬨得滿城風雨、
特許參考的“奴籍書童”蘇小九時,
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方才還讚歎不已的幾位考官,
臉色頓時變得精彩紛呈。
“竟…竟是他?”
一個胖胖的考官撚著胡須的手停住了,
滿臉難以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
一個書童,豈能有如此見識?”
“是啊,周大人,莫非其中…”
另一位瘦高考官麵露遲疑,
暗示是否有槍手或者提前泄題的可能。
“糊塗!”
陳老相公卻猛地一杵拐杖,
厲聲道。
“爾等皆是讀聖賢書的,
豈不聞‘英雄不問出處’?
此文之氣象、之謀略,
豈是尋常槍手能代筆?
至於泄題,此次策問題乃周大人臨考前所出,
如何泄露?
難道周大人會自毀長城不成?”
周大人麵色一沉:
“試卷糊名謄錄,
流程爾等皆在當場,
本官亦是閱卷時才知此卷對應何人。
莫非諸位信不過本官,
也信不過這科舉法度?”
那瘦高考官頓時冷汗涔涔,
連稱不敢。
但仍有考官顧慮重重:
“大人,陳老,非是我等迂腐。
此子才華,確乎驚人。
然其身份特殊,若點為案首,
恐惹物議,說大人您…
呃…有失權衡,
恐於大人官聲有礙啊。”
這話說得委婉,意思卻很明白:
點一個奴籍案首,
容易招來非議,為了個寒門小子,不值得。
“迂腐!迂腐之極!”
陳老相公氣得胡子直翹。
“為國取士,自當以才學論高低!
豈能因出身而屈才?
若因懼怕物議便埋沒此等經世之才,
才是真正的有負聖恩,有損官聲!
周大人,此子之才,
遠超同儕,其策論尤為國士之風!
老夫以為,此卷當為案首!”
周大人目光掃過全場,
將眾人神色儘收眼底。
他心中早有決斷,
此刻不過是要壓下所有異議。
他緩緩起身,拿起那份朱卷,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官受天子之命,
提學一省,代天取士。
首重者,才學德識!”
“蘇小九之卷,經義不落窠臼,自有風骨;
詩賦氣象恢宏,已顯格局;
而其策論…”
周大人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
“諸位皆已看過,本官不再贅言。
其論高遠務實,
非皓首窮經之輩所能道,
更非錙銖必較之吏所能企及。
乃真正能安邦濟民之良策!”
“若因門戶之見、出身之疑,
便使明珠蒙塵,使國失良才,
方才是本官失職,
才是真正愧對朝廷,愧對陛下!”
“本案首,非他莫屬!若有物議,本官一力承擔!”
話音落下,擲地有聲!
周大人以其絕對的權威和鏗鏘有力的理由,
徹底壓下了所有質疑。
眾考官麵麵相覷,最終齊齊拱手:
“大人明鑒!我等並無異議!”
案首既定,餘者名次便快了許多。
當最終排名落定,
書吏們開始拆開糊名,
填寫榜文時,
所有人才真正將那個名字
——“蘇小九”——與那份驚才絕豔的答卷徹底對應起來。
一股複雜的情緒在閱卷房內彌漫。
有驚歎,有嫉妒,有欣慰,
也有一絲曆史在眼前發生的恍惚感。
周大人負手立於窗前,
望著窗外漸露的晨曦,
嘴角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他知道,他親手挖出了一塊足以震動朝野的璞玉。
而這塊璞玉的鋒芒,
才剛剛露出第一縷光。
沭陽城的清晨,注定將因這張榜文,
而掀起前所未有的狂瀾。
那張寫著“蘇小九”名字的案首之位,
如同一記無聲卻響亮的耳光,
即將抽在所有曾輕視、
欺辱過他的人臉上。
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