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陽城這幾日,像是被投入滾油的冷水,徹底炸開了鍋。
那話題的中心,繞來繞去,總離不開兩個字——蘇小九。
先是張家少爺考場作弊
被自家書童當堂舉報的驚天醜聞,
已是街知巷聞,成了茶餘飯後最勁爆的談資。
張家平日裡仗著財勢沒少欺壓鄉裡,
如今出了這等事,暗地裡拍手稱快者不知凡幾。
“聽說了嗎?
那張少爺被學政大人的親兵
像拖死狗一樣從號舍裡拖出來的!”
“何止啊!那張福管家,
平日裡多威風?
現在還在大牢裡啃窩頭呢!”
“該!讓他張家橫行霸道!
連科舉都敢伸手,活該!”
各種添油加醋的版本在茶館酒肆、
街頭巷尾瘋狂流傳,越傳越離譜。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這已是今年沭陽縣最炸裂的新聞時,
又一記更猛的重磅驚雷,
裹挾著府城官道的塵土,轟然砸下!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
幾匹快馬便旋風般衝入沭陽城門。
馬背上的差役身背紅旗,
高喊著“捷報!府試捷報!”
一路直奔縣衙。
尋常百姓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每年此時總有這麼一出。
但很快,人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捷報……似乎念得格外久?
而且圍在縣衙照壁前看榜的人,
那表情……怎地如此古怪?
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爆發出幾乎要掀翻房頂的驚呼和議論!
消息像長了翅膀,以驚人的速度席卷全城:
“案首!府試案首!是蘇小九!!”
“哪個蘇小九?莫非是……”
“還能是哪個!就是那張家的書童!
舉報張家少爺那個!!”
“老天爺!這怎麼可能?!
一個書童……拿了案首?!”
“千真萬確!
捷報上寫得明明白白!
學政周大人親點的案首!蘇小九!”
轟——!
整個沭陽城徹底沸騰了!
與這全城沸騰形成鮮明諷刺的,
是幾處特定的景象。
張家府邸內,此刻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如同末日降臨。
張承宗把自己關在書房裡,
地上滿是砸碎的瓷片和撕爛的書籍賬本。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眼睛血紅,額上青筋暴跳。
“案首……案首……
哈哈哈!我張家的書童,成了案首?!”
張承宗狀若癲狂,
猛地又將一方上好的端硯狠狠砸在地上。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而內宅裡,張誠蜷縮在錦被中,
用被子死死蒙著頭,
任憑他母親如何哭喊拉扯,
就是不肯出來見人。
外麵隱約傳來的議論聲、嘲笑聲,
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朵裡。
而在西街靠近市集的地方,
蘇有才的兒子蘇惟強,
正和他堂弟、蘇有德的兒子蘇惟壯,
在一家早點攤子前,
唾沫橫飛地吹噓著。
蘇惟強在鎮上賭坊混事,一身流氣,
他拍著胸脯,聲音響亮,生怕旁人聽不見:
“呸!蘇小九那個喪門星?
舉報主家,以下犯上,等著吧!
張家能饒了他?
學政大人能饒了他?
不死也得脫層皮!
我看他啊,能不能活著回沭陽都兩說!”
蘇惟壯在一旁用力點頭附和,
他跟在父親身邊做些小買賣,
學了幾分刻薄:
“就是!一個賤奴,
還真以為自己能上天?
讀書?
認幾個字就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了!
強哥說得對,他這回是捅破天了!
等著被收拾吧!”
周圍一些攤販和早起吃早點的人,
有的附和地笑著,有的則沉默不語,
但顯然,在這捷報傳來之前,
大多數人都認為蘇惟強兄弟的話雖糙,
理卻不偏
——一個奴籍書童,挑戰主家,
還能有好果子吃?
蘇惟強見有人附和,更加得意,
他故意提高音量,
宛如已經看到了蘇惟瑾淒慘的下場:
“等那小子被押回來遊街的時候,
哥幾個都去看熱鬨啊!
讓他當初清高,
不肯幫我們兄弟在張家謀差事,活該!”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當口,
那報捷的快馬恰巧疾馳而過,
差役嘹亮的“府試案首蘇小九”的喊聲,
如同一個無形的巴掌,
狠狠地扇在了蘇惟強和蘇惟壯的臉上。
兄弟二人臉上的囂張和得意瞬間凝固,像是被凍住的癩蛤蟆。
蘇惟強張著嘴,
後麵嘲諷的話卡在喉嚨裡,
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來:
“不……不可能!
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