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陽縣的夏日,總是悶熱中帶著黏膩。
但今年的夏天,對於東城張府而言,
卻透著一股子鑽心刺骨的寒意,
比那三九嚴冬還要難熬。
自打府試舞弊案發,
張承宗當眾吐血,
張家這艘往日裡在沭陽地界看似威風八麵的“巨艦”,
就像是被人砸穿了底艙,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咕咚咕咚地往下沉。
那“沭陽一霸”的金字招牌,
如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臭泥,
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最先感受到這凜冬將至的,
是張家的各大鋪麵。
張家主要經營糧食和布匹生意。
往日裡,城東“豐泰糧行”和“瑞祥布莊”門前,
那是車水馬龍,夥計們吆喝得嗓子冒煙,
算盤珠子打得劈啪響,
能從天亮響到天黑。
可如今呢?
糧行裡,幾個夥計百無聊賴地靠在櫃台邊打蒼蠅,
糧囤裡的米麵都快悶出陳味兒了,
也少見幾個大主顧上門。
偶爾來個零買的老主顧,
也是交了錢,拎了米,
腳步飛快地就走,
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上晦氣。
以往那些合作多年、定期來拉糧的各縣糧商,
更是尋儘了由頭推諉,
不是說今年收成不好周轉不靈,
就是已尋了彆家貨源,價格更公道些。
布莊的情形更慘。
往日裡最愛來挑選時新綢緞的富家太太小姐們,
現在連門口的紅氈子都不願踩了,
寧可繞遠路去孫家或劉家的鋪子。
一批剛從江南運來的蘇緞,
花色豔麗,質地柔軟,本是搶手貨,
現今卻隻能堆在庫房裡吃灰。
掌櫃的愁得頭發一把把掉,
壯著膽子去請教了幾家往來的大戶,
對方管家要麼避而不見,
要麼就皮笑肉不笑地暗示:
“貴府近來風頭太盛,
我家老爺夫人說了,
還是低調些好,這穿戴之物,
就不勞張老爺費心了。”
這哪裡是低調?
分明是劃清界限!
生意場上的老狐狸們,
鼻子比狗還靈。
張家得罪的可是新晉府試案首、
可能未來的秀才相公,
更隱隱有傳聞說連縣尊大人都對其青眼有加。
況且張家自己屁股底下全是屎,
科場舞弊可是捅破天的大罪,
雖說暫時用錢壓了下去,
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再爆開?
這時候再不趕緊躲遠點,
難道等著被濺一身腥?
就連往日裡巴結張家的那些小商戶,
也紛紛變了臉。
送貨結款,從不敢拖欠變成了能拖就拖,
催得急了,便哭窮訴苦,
話裡話外透著“您張家大樹底下好乘涼,
何必計較我們這點小錢”的無賴勁兒。
張承宗躺在病榻上,
聽著管家每日戰戰兢兢的彙報,
氣得肝疼,砸了好幾個藥碗。
“混賬!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小人!
等我緩過勁來…
咳咳…定要他們好看!”
可他還能不能緩過勁來,
卻是個未知數。
鋪麵的虧損尚在其次,
更致命的是鄉下的田莊出了亂子。
張家在城外有上百頃良田,
靠著盤剝佃戶,
這些年積攢了厚實家底。
如今主家名聲臭了,
那些往日裡逆來順受的佃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