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頭的風帶著早春的寒意,刮在孟之繼臉上,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凝重。回到襄陽已有月餘,他每日都帶著親兵巡查城防,將蔡州之戰的經驗融入防務布置:護城河內側新修了馬麵牆,城樓上增設了十架投石機,連城牆根都埋上了削尖的竹樁——這些都是他從金書銀卷的守城篇裡看來的法子,此刻正一一化為現實。
“公子,京裡的恩旨到了!”王大用忙不迭的捧著一卷明黃綢緞,快步登上城樓,臉上難掩興奮。
孟之繼接過聖旨,展開細讀。隻見上麵寫著:孟珙升任京西湖州安撫製置副使,協領襄漢防務;孟之經升任鄂州江陵府都統製,掌管忠順軍主力;王虎臣等老將也各有升遷,或加官階,或賞金帛。而他自己,因年紀未及冠,被授予鄂州江陵府副都統製的掛名職銜,卻特準擁有三千兵馬的建製權。
“掛名副都統,卻能自己招兵?”王大用湊過來看了一眼,咋舌道,“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多少老將熬一輩子,都未必能有自己的建製兵馬。”
孟之繼卻沒那麼樂觀。他知道,這份恩寵既是皇恩,也是試探。理宗皇帝默許他的存在,卻始終沒給明確的身份,如今讓他掌兵,怕是想看看他是否真有保家衛國的本事。“彆高興得太早,”他將聖旨折好,“這三千人,得是能打仗的硬骨頭,往後怕是有硬仗要打。”
話音剛落,城樓下傳來一陣馬蹄聲。史嵩之的親隨騎著快馬奔來,在城下喊道:“小孟將軍,史知府有請!”
孟之繼趕到知府衙門時,史嵩之正對著一幅輿圖出神。這位即將調任的知府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見他進來,指了指輿圖上的中原腹地:“之繼,朝廷有新旨意,要趁蒙古人還在與金國殘部糾纏,收複東西南三京。趙葵將軍已在淮西點兵,讓各地州府籌集糧草輜重。”
孟之繼心中一動。東西南三京即東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皆是中原重鎮。收複三京,本是振奮人心之舉,可他總覺得此事太過倉促——蒙古人狼子野心,怎會坐視大宋收複失地?
“史知府打算如何應對?”他問道。
史嵩之卻歎了口氣,眉頭緊鎖:“不巧得很,荊襄之地剛報來災荒,漢江沿岸澇了萬畝良田,百姓都等著救濟。糧草怕是……難以足額供應。”
孟之繼愣住了。他這些日子忙於城防,竟沒聽說災荒之事。“可有災情塘報?”
“剛收到的,還沒來得及上奏。”史嵩之遞過一份文書,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我已上奏朝廷,請求暫緩籌糧,先救百姓。隻是趙將軍那邊催得緊,怕是要得罪人了。”
孟之繼看著文書上的災情描述,總覺得有些蹊蹺。漢江雖偶有春汛,卻從未聽說過“萬畝澇田”的大事。他正想細問,史嵩之卻岔開了話題:“對了,朝廷有意調我入京任職,隻是具體差事還沒定。我打算把治所先搬到鄂州,那裡離江淮更近,方便調度糧草。你是州府守軍,也得隨我過去。”
“搬去鄂州?”孟之繼心頭一沉,“那襄陽的防務怎麼辦?”
“我已讓副將暫代,”史嵩之輕描淡寫地說,“你放心,隻是暫時搬遷,等我在鄂州站穩腳跟,自然會調你回來。”
孟之繼雖滿心疑慮,卻不好違抗上官命令。他回到營中,立刻讓人去漢江沿岸探查災情,得到的回報卻是“隻有零星積水,並未成災”。這一下,他更確定史嵩之是在找借口拖延籌糧,可對方為何要這麼做?又為何突然要把治所搬到鄂州,削弱襄陽的守備?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孟之繼隻得率領本部兵馬,跟隨史嵩之遷往鄂州。臨行前,他特意加強了襄陽的城防部署,又留下十名親信斥候,囑咐他們一旦有異動,立刻報信。
到了鄂州,日子愈發沉悶。史嵩之每日忙於交接政務,對前線糧草之事漠不關心。趙葵的催糧文書雪片般飛來,他總是以“災情未穩”為由推脫,導致淮西大軍糧草時斷時續,收複三京的計劃推進得異常緩慢。
孟之繼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幾次想找史嵩之進言,卻都被擋在門外。王大用憤憤不平:“這史知府分明是故意的!先前滅金時那麼積極,如今卻拖後腿,難不成是怕蒙古人報複?”
孟之繼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北方的天空。他有種預感,史嵩之的反常舉動背後,怕是藏著更深的算計,而這算計的犧牲品,很可能就是襄陽。
半年後,京裡的催促旨意終於壓了下來。宋理宗連下三道聖旨,措辭嚴厲,斥責史嵩之“延誤軍機”。史嵩之這才不情不願地開始籌備糧草,隻是動作依舊遲緩,運來的糧草也多是陳米舊糧,根本不夠大軍消耗。
就在這時,孟珙的密信送到了鄂州:“蒙古人已撕毀盟約,在河南沿線挑起衝突,速帶本部兵馬回忠順軍聽用。”
孟之繼拿著密信去找史嵩之,沒想到對方竟痛快地答應了:“如今蒙宋交惡,正是用人之際,你且去吧。隻是鄂州防務也重,記得留下一半人手。”
“多謝史知府。”孟之繼心中冷笑,史嵩之哪裡是顧念鄂州防務,分明是想分散他的兵力。但他此刻無心計較,隻想儘快回到戰場,便點了一千五百名精兵,與王大用一同奔赴京西,編入忠順軍序列。
剛到忠順軍大營,孟之繼就接到了壞消息:蒙古大軍兵分三路,其中一路正猛攻襄陽,而因治所搬遷導致守備減弱的襄陽城,已陷入重圍。
“史嵩之把治所搬走時,帶走了一半的守軍和大半糧草,”孟珙指著輿圖上被紅圈標注的襄陽,聲音裡滿是痛心,“如今城內隻有五千老弱殘兵,守將幾次求援,都被史嵩之壓了下來。”
孟之繼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史嵩之的算計竟到了這般地步!他故意削弱襄陽防務,又扣壓求援文書,難道是想借蒙古人的手,毀掉這座北大門?
“義父,讓我帶兵馬回援吧!”他急聲道。
孟珙搖頭:“我們被蒙軍主力牽製在京西,抽不開身。襄陽……怕是要靠他們自己了。”
就在襄陽城危在旦夕之際,公元1235年的深秋,一支特殊的隊伍出現在城下。為首的正是郭靖夫婦,他們身後跟著數百名江湖義士,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英氣勃勃的少年,甚至還有帶著兵刃的婦人。
“蓉兒,你看這城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郭靖望著城頭的斷箭和血跡,眉頭緊鎖。
黃蓉拿出隨身攜帶的羅盤,又觀察了片刻風向,沉聲道:“蒙古人慣用雲梯強攻,咱們得在城下埋些火藥,等他們靠近就引爆。另外,我已讓人聯絡城內守軍,約定今夜三更,從西門裡應外合。”
她轉身對身後的江湖義士道:“各位都是響當當的好漢,今日襄陽有難,就看咱們的了!郭靖在此謝過各位!”說罷,與郭靖一同拱手行禮。
“郭大俠、黃夫人客氣什麼!”一個手持鐵筆的書生朗聲道,“蒙古韃子犯我疆土,我輩義不容辭!”
“對!跟他們拚了!”眾人紛紛響應,一時間,城下的呐喊聲蓋過了蒙古人的攻城鼓點。
城頭上,守將正絕望之際,忽見城下燃起信號煙火,又見那黃衣女子指揮著眾人布下奇陣,竟硬生生逼退了蒙古人的一次猛攻,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讓人準備接應。
夜色漸深,襄陽城下的廝殺聲依舊激烈。郭靖揮舞著降龍十八掌,將爬上城頭的蒙古兵一一打落;黃蓉則在城下調度有方,用陷阱和火藥遲滯著敵軍攻勢。江湖義士們雖不如正規軍陣列齊整,卻個個悍不畏死,憑著一腔熱血與蒙古人浴血奮戰。
遠在京西的孟之繼收到襄陽傳來的消息時,正與王大用巡查陣地。聽聞郭靖夫婦率領江湖義士馳援襄陽,他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動,卻又生出更深的憂慮——江湖義士雖勇,終究是烏合之眾,如何抵擋蒙古鐵騎的持續猛攻?
“之繼,你說襄陽能守住嗎?”王大用望著北方,聲音裡帶著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