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一聲巨響,投石機拋出的石彈狠狠砸在城樓一角,磚石飛濺,兩名士兵躲閃不及,慘叫著墜下城頭。
“娘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城頭上頓時響起一陣騷動。幾名士兵扔下兵器,轉身就往城下跑。
“站住!”孟之經怒喝著,提劍追上去,一劍將跑在最前麵的士兵斬於馬下。鮮血濺在他臉上,與雨水混在一起,更添了幾分猙獰。
“誰敢後退,這就是下場!”他高舉染血的長劍,聲音在雨聲中回蕩,“弟兄們,你們忘了孟帥是怎麼教我們的?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豈能向韃子屈膝!”
殘存的士兵看著他浴血的模樣,想起孟珙平日的教誨,騷動漸漸平息。一名滿臉是傷的老兵拄著長槍,嘶啞道:“將軍說得對!拚了!”
“拚了!”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零星的呐喊聲漸漸彙聚成一股力量,士兵們重新握緊了兵器,眼神裡燃起一絲決絕。
孟之經心中稍定,卻知道這隻是暫時的。蒙古人的兵力是他們的十倍,糧草充足,軍械精良,而他們守著這座孤城,糧草隻夠支撐三日,連井水都快喝光了。
“報——!”一名斥候從城下衝上來,渾身濕透,“將軍,蒙軍分兵了!一支約一支人的騎兵,繞過壽春,往南去了!”
孟之經心頭一沉。往南去,便是廬州、安慶,那是淮西最後的屏障。蒙古人顯然是想繞過壽春,直插腹地,徹底瓦解淮西防線。
“該死!”他狠狠一拳砸在垛口上,指節滲出血來。他現在分身乏術,根本抽不出兵力去攔截。
就在這時,城外的蒙古軍忽然擂響了戰鼓。無數蒙古兵扛著雲梯,嘶吼著衝向城牆,投石機的石彈如雨點般落下,城樓在震動中搖搖欲墜。
“守住!給我守住!”孟之經揮舞長劍,砍翻一名爬上城頭的蒙古兵。鮮血噴濺在他臉上,他卻渾然不覺,眼中隻有廝殺。
戰鬥打得異常慘烈。蒙古兵像潮水般一波波湧上,城頭上的宋軍士兵不斷倒下,卻沒有人後退。他們知道,身後就是家鄉,退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孟之經身先士卒,在城頭上左衝右突,長劍舞動如飛,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力氣也漸漸不支。他看到那名剛才呐喊的老兵被數名蒙古兵圍住,亂刀砍死;看到自己的親兵為了掩護他,被石彈砸中,化為一灘肉泥……
雨還在下,仿佛要洗儘這城頭上的鮮血。
黃昏時分,蒙古兵的攻勢終於暫緩。城頭上已經看不到完整的隊列,隻剩下零星的士兵在清理屍體,包紮傷口。孟之經靠在垛口上,大口喘著氣,鎧甲上的血水流到地上,彙成一灘暗紅色的水窪。
“將軍,我們……我們快守不住了。”一名偏將哭喪著臉道,“城西的城牆被砸塌了一段,蒙古人隨時可能衝進來。”
孟之經望著城下重新集結的蒙古兵,又看了看身後空蕩蕩的街巷,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他想起父親孟珙的囑托,想起弟弟孟之繼的臉,心中湧起無儘的愧疚。
“不能守了。”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舊的風箱,“讓剩下的弟兄們,從東門突圍,往廬州去。告訴他們,就算隻剩下一個人,也要把淮西的戰況報給朝廷,報給孟帥!”
他拔出腰間的令牌,塞給偏將:“拿著這個,大家一起突圍,到了就去找廬州守將,讓他務必死守。”
偏將含淚接過令牌,跪地磕了三個頭,轉身召集殘部去了。
城頭上,隻剩下孟之經和寥寥數名親兵。蒙古軍的戰鼓再次擂響,這一次,更加急促,更加響亮。
孟之經整理了一下殘破的鎧甲,將忠順軍的旗幟重新插在城頭,然後握緊了長劍,望著洶湧而來的蒙古兵,眼中沒有恐懼,隻有釋然。
“殺!”
他嘶吼著,像一頭受傷的雄獅,率先衝了下去。
夜色降臨時,壽春城破的消息傳遍了淮西。蒙古騎兵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南下,廬州、安慶相繼告急,淮西防線徹底崩潰。
消息傳到江陵,孟珙正在與幕僚商議防務,聽聞壽春失守,孟之經生死未卜,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而遠在四川的孟之繼,此時正率領殘部在山穀中艱難跋涉。當他從一名逃難的商人嘴裡聽到淮西潰敗的消息時,手中的長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望著東方,眼中布滿血絲,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忠順軍沒了,大哥不知去向,淮西丟了……
蒙古人的鐵蹄,正一步步逼近江南。大宋的半壁江山,在風雨飄搖中,搖搖欲墜。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由於忠順軍覆滅,宋軍士氣大跌,戰力銳減。蒙軍趁機蠶食京湖周邊,棗陽、德安、隨州、郢州等府州相繼陷落,南宋的版圖一點點縮小。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孟之經在殘部的掩護下,突圍而出,轉道黃州療養傷勢。
孟之繼站在輿圖前,看著那些被蒙軍攻占的城池,隻覺得胸口發悶。他手中的虎頭槍,早已磨得鋥亮,卻找不到揮舞的方向。營救郭靖、尋找黃蓉的計劃,在這頹敗的大局麵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公子,襄陽那邊又有消息了。”王大用走進來,遞過一封密信。
孟之繼連忙拆開,信上隻有寥寥數語:“郭仍在獄,黃無蹤,遊顯欲開春押郭北上。”
他握緊信紙,指節泛白。開春……還有不到三個月。
“王大用,”孟之繼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決絕,“備些乾糧和水,我們親自去一趟襄陽。”
“公子,現在去太危險了!”王大用急道,“江陵離不開你,而且……”
“沒有而且。”孟之繼打斷他,目光望向北方,“就算整個京湖都丟了,有些事,也必須去做。”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出郭靖,能不能找到黃蓉,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但他知道,有些責任,不能推卸;有些牽掛,不能放下。
窗外的雪還在下,覆蓋了江陵的城牆,也覆蓋了遠方的原野。孟之繼握緊了虎頭槍,槍尖的寒光,在昏暗的帥府裡,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