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上詳細記錄了成都最後的抵抗:丁黼知道守城無望,卻沒有絲毫退縮。他寫下絕筆血書,派人送往臨安,隨後披甲上陣,先後三次率領僅有的兵力出城迎戰。第一次,他斬殺了蒙古軍的先鋒官,擊退了敵軍的第一次衝鋒;第二次,他身中數創,卻依舊揮舞著長刀,逼得蒙古軍後退數裡;第三次,在成都城西南的石筍橋,他被數倍於己的蒙古軍包圍,箭矢如雨點般射來,他身中數十箭,卻始終挺立在橋頭,直到最後一口氣斷絕,手中的刀仍緊緊握著,怒目圓睜。
“丁大人……三次出戰……”孟之繼的聲音哽咽了。四百牌手,三百衙役,麵對數萬蒙古鐵騎,無異於以卵擊石。可丁黼沒有逃,沒有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成都百姓爭取了最後的時間,也為大宋守住了最後的尊嚴。
“援軍呢?朝廷的援軍呢?”孟之繼猛地抓住斥候的手臂,眼中布滿血絲。丁黼派兒子去京城求援,為何遲遲不見援軍蹤影?
斥候搖了搖頭,淚水奪眶而出:“丁公子在半路就被蒙古遊騎截殺了……就算他能到臨安,朝廷那些大臣,怕是也隻會互相推諉……”
孟之繼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門框上。他仿佛能看到石筍橋上的慘烈景象:白發蒼蒼的丁黼渾身是血,卻依舊挺立如鬆,周圍是蒙古兵猙獰的麵孔和冰冷的刀槍,而他身後,是燃燒的成都城,是哭喊的百姓……
“義父……”孟之繼的聲音帶著顫抖。
孟珙不知何時已站在帳外,臉色同樣蒼白如紙。他手中也捏著一封急報,信紙被捏得皺巴巴的。聽到孟之繼的聲音,他緩緩走進來,聲音沙啞:“成都……終究還是沒守住。”
“為什麼?”孟之繼紅著眼問,“朝廷為什麼不派援軍?蜀地若是失守,蒙古人便可順江而下,威脅荊襄,他們看不到嗎?”
孟珙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滿是沉痛與無奈:“朝中之事,複雜得很。那位親政不久,新黨舊黨爭鬥不休,精力都在維持權利平衡上,哪還顧得上千裡之外的蜀地?丁黼的血書,怕是連禦案都沒摸到,就被淹沒在朝堂的爭吵裡了。”
他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四川的疆域,聲音低沉如歎息:“闊端拿下成都,蜀地便再無險可守。那些潰逃的官員兵將,要麼投降蒙古,要麼四散奔逃,蜀地……算是徹底丟了。”
帳內一片死寂,隻有燭火搖曳的聲音。四川的失守,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父子二人的心上。他們都清楚,蜀地不僅是天府之國,更是荊襄的屏障。蜀地一失,蒙古軍便可東出三峽,直逼京湖,屆時,黃州、襄陽都將暴露在蒙古鐵騎的鋒芒之下。
“義父,我們不能就這麼看著!”孟之繼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我們出兵吧!新忠順軍雖未完全練成,卻也有一戰之力,就算不能奪回成都,至少能牽製闊端的兵力,為蜀地百姓多爭取些時間!”
孟珙看著孟之繼眼中的急切與憤怒,搖了搖頭:“不可。黃州是京湖的門戶,我們若是輕易出兵,蒙古人趁機來攻,後果不堪設想。”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朝廷已經下旨,讓我們死守京湖,不得輕舉妄動。”
“又是朝廷!”孟之繼低吼一聲,眼中滿是不甘,“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蒙古人在蜀地燒殺搶掠,看著丁大人這樣的忠臣白白犧牲嗎?”
“我知道你難受。”孟珙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卻帶著一絲涼意,“我比你更難受。蜀地的百姓,蜀地的將士,都是我大宋的子民。可我們是軍人,要顧全大局。守住京湖,不讓蒙古人再前進一步,才是我們現在該做的。”
孟之繼沉默了。他知道父親說得對,可胸口的憋悶卻像巨石一樣壓著,讓他喘不過氣。丁黼戰死的畫麵在他腦海中反複閃現,那些潰逃的官員兵將的嘴臉也變得清晰——同樣是大宋的臣子,為何有人能舍生取義,有人卻貪生怕死?
“去告訴弟兄們,加緊訓練。”孟珙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四川失守了,接下來,蒙古人很可能會把矛頭對準我們。我們不能讓蜀地的悲劇,在荊襄重演。”
“是。”孟之繼躬身領命,轉身走出帥帳。
外麵的陽光依舊明媚,演武場上的訓練還在繼續,士兵們的呐喊聲震天動地。可在孟之繼聽來,這些聲音卻帶著一絲沉重。他望著西南方向,那裡是成都的方向,此刻或許正被戰火籠罩。
他默默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變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隻有足夠強大,才能守護想守護的人,才能不讓丁黼、曹友聞這樣的悲劇重演,才能在這亂世之中,為大宋撐起一片天。
蜀地的悲歌,已在耳邊奏響。而他知道,屬於荊襄的戰鬥,很快就要開始了。
而第二則消息,更讓孟之繼心頭一沉——襄陽遊顯部,正押解著一批“要犯”前往蒙古王庭請功,其中赫然有郭靖的名字。
“郭靖……”孟之繼捏緊了拳頭,指節泛白。他知道郭靖的本事,這位曾鎮守襄陽的大俠,若能歸入麾下,對新忠順軍將是天大的助力。更重要的是,郭靖與黃蓉夫妻情深,郭靖被俘,黃蓉會不會……
“之繼?”孟珙察覺到他的異樣,沉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孟之繼深吸一口氣,目光陡然變得堅定:“義父,四川不能就這麼丟了!丁公戰死,必有殘部散落民間,蜀地青壯也未必甘心受蒙古人奴役。我這就動身去四川,趁著他們立足未穩,收攏殘軍,招募青壯!”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郭靖乃襄陽舊將,忠勇過人,若能設法救他出來……”
孟珙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好!有膽識!隻是蒙古人在蜀地勢大,你切記不可莽撞。能收攏多少算多少,保全自身為要。”他沉吟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這是我的調兵令牌,蜀地尚有一些舊部,見此令牌或許能助你一二。”
“謝義父!”孟之繼接過令牌,鄭重收好。
“何時動身?”
“即刻!”
孟之繼轉身出帳,步履匆匆。路過府門時,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內院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武三娘此刻怕是還不知道這些壞消息,他不能讓她擔憂。
他提筆寫了一封短信,交代自己因軍情緊急提前出發,讓她安心等待,隨後交給門房,囑咐務必親手交到武三娘手中。
做完這一切,他翻身上馬,沒有絲毫留戀,揚鞭西指。馬蹄聲急促地敲打著青石板路,很快消失在江陵城的晨霧中。
他知道前路凶險,蒙古人的鐵騎已踏遍蜀地,遊顯押解郭靖的隊伍更是行蹤難測。但他必須去。
四川的殘軍是新忠順軍急需的力量,郭靖是潛在的強援,而黃蓉……他心中始終存著一絲希望,或許在蜀地,能找到她的蹤跡。
風從西麵吹來,帶著蜀地的硝煙味,仿佛在訴說著那裡的慘烈與悲壯。孟之繼握緊韁繩,眼神銳利如鷹。無論前路有多少荊棘,他都必須闖一闖。
收複河山的路,從來都不是坦途。而他,才剛剛邁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