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潭的寧靜沒能維持幾日。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儘,放哨的漢子便慌慌張張衝進院來:“瑛姑!黃幫主!不好了,蒙古兵殺過來了,黑壓壓一片,怕是有上千人!”
郭靖猛地從床上坐起,牽扯到傷口,疼得悶哼一聲。黃蓉臉色驟變,快步走到門口,隻見遠處的沼澤邊緣確實有旌旗晃動,馬蹄聲隱約傳來,顯然是遊顯帶著大隊人馬追來了。
“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黃蓉蹙眉,黑龍潭地勢隱蔽,尋常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瑛姑拄著拐杖走到她身邊,冷哼一聲:“定是那些被抓的軟骨頭招了供。這群廢物,真是貪生怕死之徒!”
孟之繼早已抄起長槍,沉聲道:“瑛姑,郭夫人,這裡不宜久留。郭大俠傷勢未愈,經不起奔波,必須先找地方藏起來。”
“往哪藏?”瑛姑急道,“黑龍潭就這麼大點地方,蒙古人搜進來,遲早能找到!”
孟之繼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黃蓉身上:“黃姑娘,你帶著郭大俠從後山走,那裡有小道,是我昨天勘察地形時發現的,能通到三十裡外的密林。”他轉向瑛姑,“瑛姑,煩請你帶著人手斷後,儘量拖延時間。”
黃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呢?”
“我引開他們。”孟之繼語氣平靜,仿佛隻是要去做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蒙古人要找的是郭大俠,我帶著幾個人往相反的方向走,他們定會追過來。”
“不行!”黃蓉斷然拒絕,“蒙古人有上千人,你隻有……”她看向院中的漢子,算上孟之繼帶來的親信,也不過二十餘人,“你這是去送死!”
“不是送死,是引開。”孟之繼笑了笑,笑容裡帶著少年人的銳氣,“郭夫人放心,我自有脫身之法。你們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郭靖掙紮著想下床,卻被黃蓉按住。他看著孟之繼,眼中滿是愧疚:“孟小兄弟,是我拖累了你……”
“郭大俠言重了。”孟之繼打斷他,“您是襄陽的功臣,保住您,比什麼都重要。”他走到黃蓉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地圖,“這是小道的路線,還有黃州新軍的地址。若你們無處可去,可去黃州找我。”
黃蓉接過地圖,指尖觸碰到他的手,隻覺他的掌心滾燙。她看著眼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幾歲,卻總在危難時挺身而出,那份擔當與沉穩,讓她心頭莫名一酸。她想說些什麼,千言萬語湧到嘴邊,最終卻隻化作一句:“你……務必保重。”
孟之繼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裡,藏著太多沒說出口的話——有對郭靖遭遇的痛心,有對她未來苦楚的神傷,更有那份被死死壓在心底的情意。他知道此刻不是流露情感的時候,轉身對自己的親信道:“帶十個人跟我走,剩下的保護郭大俠和黃姑娘!”
“是!”
瑛姑看著孟之繼的背影,忽然道:“小子,若能活著回來,老婆子請你喝龍潭水釀的酒!”
孟之繼回頭笑了笑,沒再說話,帶著人轉身衝出院子,朝著沼澤西側疾馳而去。他故意讓馬蹄揚起泥水,留下清晰的蹤跡,又在中途放了把火,濃煙滾滾,老遠就能看見。
果然,追來的蒙古兵很快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遊顯一揮手,大半人馬立刻朝著濃煙的方向追去。
站在小道入口,黃蓉望著孟之繼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才收回目光,眼圈微微泛紅。瑛姑走到她身邊,歎了口氣,輕聲附耳:“這小子……對你有意思吧?”
黃蓉身體一僵,隨即苦笑:“瑛姑說笑了,他隻是敬重我們。”
“敬重?”瑛姑挑眉,“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這點眼神還是有的。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止是敬重。”她拍了拍黃蓉的肩膀,“傻丫頭,你心裡其實也清楚,隻是……”
隻是她是郭靖的妻子,隻是他們相遇得太晚,隻是眼下的處境容不得半點雜念。黃蓉望著小道深處的黑暗,輕聲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或許,這就是命吧。”
她甩了甩頭,將那些紛亂的念頭拋開,扶著郭靖走進密道:“靖哥哥,我們回桃花島。那裡安全,我陪你療傷,還要去看看芙兒。”
郭靖握住她的手,重重點頭。瑛姑帶著剩下的人手,仔細掩蓋了小道入口的痕跡,也跟著走了進去。黑龍潭的院落很快空無一人,隻留下風中搖曳的竹籬,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孟之繼帶著人在沼澤與山地間輾轉,時而疾馳,時而設下陷阱。蒙古兵被他引得暈頭轉向,卻始終緊追不舍。他知道,隻要自己跑得夠快,夠遠,就能為黃蓉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這一路追逃,持續了十餘天。孟之繼帶著人翻過高山,趟過河流,好幾次險些陷入重圍,都憑著他對地形的熟悉和過人的騎術化險為夷。等到確認身後的追兵終於被甩開時,他帶來的十個人隻剩下六個,人人帶傷,疲憊不堪。
“公子,我們……去哪?”一名親信聲音嘶啞地問。
孟之繼勒住馬,望著東方的晨曦,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回黃州。”
黃州城的秋風帶著長江的濕氣,吹得校場邊的旗幟獵獵作響。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眼前黑壓壓的兵卒陣列,胸中湧起一股沉凝的力量。從四川帶回的三萬人馬,加上王大用在荊襄一帶招募的兩萬萬壯丁,新忠順軍的陸兵規模達到了五萬之眾!
此刻正整齊地站在校場上,眼神裡既有初入軍營的生澀,也藏著幾分對未來的期許。
“將軍,人都到齊了。”副將王大用上前稟報,因軍功表現,王大用如今也是正式升任孟之繼麾下副將,性子沉穩,辦事可靠的他,已然可以獨當一麵。
孟之繼點了點頭,翻身下馬。腳下的泥土混著草屑,踩上去格外踏實。他緩步走過隊列,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臉龐——有四川來的山民,身板結實,手上布滿老繭;有荊襄的流民,麵黃肌瘦,卻眼神倔強;還有些是失地的農夫,握著兵器的手微微發顫,卻努力挺直了腰杆。
這些人,將是他手中最鋒利的刀。
回到點將台,孟之繼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親兵的傳聲,傳遍整個校場:“弟兄們!我知道你們中,有的是為了混口飯吃,有的是為了報仇雪恨,弄不好有的還是被抓來的壯丁!但從今天起,你們隻有一個身份——大宋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