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的桂花在初秋時節開得正盛,細碎的金蕊落了滿院,空氣中浮動著甜潤的香氣。孟之繼牽著武三娘的手走進院門時,夕陽正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還是家裡舒坦。”武三娘輕輕嗅著桂花香,眉眼間帶著旅途的疲憊,卻難掩歸鄉的喜悅。從西南蠻地回來的這段路,他們走走停停,既要照料新換來的二十匹矮腳馬,又要避開沿途的亂兵,著實耗費了不少心力。
孟之繼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先歇兩日,過幾日我再去黃州。”他擁著她走進內室,兩人聊起蠻地的見聞簡略和感受,重點提了與黑風寨木巴的約定。
武三娘一邊為他解下佩劍,一邊道:“鹽鐵之事是要緊,可聽你說京湖一帶鹽鐵不暢,這可如何是好?”
“明日去見義父,再做計較。”孟之繼握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這些日子幫著照料馬匹磨出來的,心中不由一暖,“辛苦你了。”
武三娘臉頰微紅,搖搖頭:“跟你在一起,不辛苦。”
次日清晨,孟之繼便帶著蠻地繪製的簡易地圖和與木巴的約定文書,快馬趕往黃州帥府。
孟珙正在院中散步,見他進來,笑道:“回來得正好,我正想著派人去尋你。”
“義父身子越發好了。”孟之繼上前攙扶,目光落在他穩健的步伐上,心中安定了不少。
兩人在石桌旁坐下,孟之繼將西南蠻地的情況細細稟報,末了道:“夜風寨及周邊部族有不少良馬,也有善騎的青壯,隻是他們缺鹽少鐵,若能以鹽鐵相換,不僅能得馬匹,還能招募些人手補充騎兵。”
孟珙撚著胡須,沉吟道:“你想得不錯,隻是京湖一帶的鹽鐵向來靠淮鹽與江南鐵場供應,這兩年蒙古人襲擾不斷,運輸時斷時續,府庫中儲備已不多,怕是難以支撐與蠻地的交易。”
孟之繼心中一動:“那四川呢?蜀地向來產鹽鐵,若是……”
“四川?”孟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如今楊恢剛接任四川製置使,正忙著收攏殘部,謀劃收複失地,怕是自顧不暇。而且蜀道艱險,就算有鹽鐵,運出來也不容易。”
“正因如此,才是機會。”孟之繼向前傾身,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我們可以與楊恢約定,我軍出兵策應他收複四川,他則以鹽鐵相報。隻要能奪回劍閣等重鎮,打通蜀道,鹽鐵運輸便不成問題。”他頓了頓,補充道,“我要的不多,足夠裝備三萬人馬的食鹽和生鐵即可,這些對蜀地而言,並非難事。”
孟珙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點了點頭:“此計可行。楊恢是員猛將,隻是麾下兵力不足,你若能帶兵相助,他定然樂意。我這就上奏朝廷,言明利弊,請朝廷允準你我與四川協同作戰。”
接下來的幾日,孟之繼一邊等待朝廷批複,一邊修書給楊恢,詳述協同作戰的計劃——他將率領江陵本部五千人馬從側翼出擊,襲擾蒙古闊端部的後方,配合楊恢的正麵進攻,先奪回劍閣,再逐步收複失地。
楊恢的回信很快送到,字裡行間透著振奮,欣然應允了約定,承諾隻要能收複四川,定以鹽鐵相贈,絕不食言。
1237年初秋,朝廷的批複終於抵達黃州,準孟之繼出兵四川。
出征那日,江陵城外旌旗招展。五千精兵列陣待發,個個精神抖擻。孟之繼一身銀甲,立馬陣前,武三娘為他整理好披風,輕聲道:“萬事小心,我在江陵等你回來。”
“等我好消息。”孟之繼握緊她的手,翻身上馬,長槍一指,“出發!”
馬蹄聲震徹大地,五千人馬如一道洪流,朝著四川方向疾馳而去。
蜀地的戰事遠比想象中慘烈。闊端率領的蒙古大軍盤踞在此,兵力雄厚,且熟悉地形。孟之繼沒有急於正麵交鋒,而是利用騎兵的機動性,不斷襲擾蒙古軍的糧道,燒毀他們的糧草,切斷他們的退路。
他用兵靈活,時而化整為零,襲擾小股敵軍;時而集中兵力,猛攻敵軍薄弱之處。在劍閣外圍的一次突襲中,他親率三百精銳,趁著夜色摸到蒙古軍營帳,一把火點燃了他們囤積的火藥,爆炸聲震徹山穀,蒙古軍大亂,他則趁機率軍衝殺,斬殺千餘人,繳獲了大批戰馬和糧草。
“那中原少年將軍好生厲害!”
“聽說他一槍能挑飛五個蒙古兵!”
“可不是,咱們好幾次快要撐不住了,都是他帶兵殺出來解圍!”
孟之繼的名字很快在蜀地傳開,士兵們稱他為“少年戰神”,百姓們則偷偷為他立了長生牌,盼著他能早日趕走蒙古人。
在他的襲擾之下,闊端部的糧草日漸短缺,軍心浮動。楊恢抓住機會,率領主力正麵強攻,連克數城。孟之繼則率軍配合,奪取了劍閣這一咽喉要道,徹底切斷了蒙古軍的退路。
兩軍裡應外合,屢戰屢捷。蒙古軍節節敗退,闊端眼看大勢已去,隻得率領殘部狼狽北逃。
暮春時節的蜀道,總是被連綿的細雨籠罩。青石板路上長滿了青苔,馬蹄踏過,濺起細碎的泥花。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前方雲霧繚繞的劍門關,眉頭微微舒展。
“將軍,前麵就是劍門關了。”副將王大用策馬上前,聲音裡帶著幾分興奮,“楊恢大人的信使三天前就到了,說他們已在綿州城外圍布好了陣勢,就等我們這五千人馬到了,便能南北夾擊,一舉收複綿州。”
孟之繼點頭,指尖叩了叩馬鞍上的鐵環。這五千人馬是他從忠順軍中精挑細選的精銳,其中兩千是經曆過襄陽血戰的老兵,三千是新訓的新忠順軍,個個配備了改良後的重甲與長槍。以老帶新的傳幫帶想法是孟之繼的提議,也隻有施展才能幫助新軍鍛煉出鐵血。
出發前,孟珙曾拍著他的肩膀說:“蜀地是大宋的糧倉,更是抵禦蒙古的西部門戶,此番出征,隻能勝,不能敗。”
“傳令下去,”孟之繼揚聲道,“加快速度,今夜必須抵達劍門關下,明日拂曉過關,與楊恢大人的人馬彙合。”
“是!”
號角聲在山穀間回蕩,五千人馬如一條黑色的長龍,在雨幕中蜿蜒前行。雨水打濕了甲胄,卻澆不滅將士們眼中的戰意。他們都知道,此番入蜀,是要將被蒙古人占據的土地重新奪回來。
劍門關守將早已接到消息,見孟之繼的人馬到來,連忙打開關門迎接。入關時,孟之繼抬頭望了眼陡峭的崖壁,隻見棧道蜿蜒,易守難攻,心中不禁感歎——難怪古人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等天險,若是被蒙古人占據,後果不堪設想。
次日清晨,雨過天晴。孟之繼的人馬與楊恢派來的先鋒在綿州城外會師。楊恢是四川本地的將領,熟悉蜀地地形,麾下人馬雖多是臨時召集的鄉勇,卻個個對蒙古人恨之入骨,士氣高昂。
“孟將軍年少英雄,果然名不虛傳!”楊恢是個四十多歲的紅臉漢子,見到孟之繼,抱拳大笑,“我等在成都苦等多日,就盼著將軍的鐵騎來助一臂之力。”
孟之繼回禮:“楊大人客氣了。蒙古人在綿州駐守的是哪支部隊?”
“是闊端麾下的速不台部,約莫有一萬八千人馬,都是些百戰老兵,不好對付。”楊恢指著綿州城的方向,“他們在城外挖了壕溝,築起了箭樓,擺明了是要跟我們耗下去。”
孟之繼看向綿州城,隻見城牆高聳,城頭隱約可見蒙古騎兵的身影。他沉思片刻,道:“耗不得。蒙古人在蜀地根基未穩,我們必須速戰速決。楊大人,你率部從正麵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帶隱衛佐軍從側翼的山穀繞過去,直插他們的後營。”
楊恢眼睛一亮:“此計甚妙!那側翼山穀狹窄,蒙古人定然想不到我們會從那裡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