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讓孟珙越發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雖重,腳下的路卻走得踏實。
出發前一日,孟珙在府衙召開了最後一次軍議。帳內燈火通明,將領們圍坐一圈,個個神情肅穆。
“諸位,”孟珙環視眾人,“明日我便啟程前往四川和兩淮。襄陽的事,就拜托各位了。”他指著牆上的地圖,“江海,你要重點關注城北的防務,那裡靠近漢江,是蒙古人最可能再次進攻的方向,要多派斥候偵查,加固沿江的堡壘。”
“王登,”他轉向通判,“糧草的征集和民戶的安撫,就全靠你了。務必保證軍民都有飯吃,莫要出亂子。”
“還有你們,”他看向其他將領,“各營的操練要嚴格,弓弩要時常保養,戰馬要精心喂養。記住,和平是打出來的,不是等來的。”
眾人齊聲應道:“謹遵將令!”
散會後,孟珙回到自己的營帳,燈下,他鋪開一張空白的紙,開始草擬給彭大雅和餘玠的書信。他要在信中簡述襄陽之戰的經過,提出聯防的初步設想,讓他們有個準備。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字跡,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東西聯動,畫出第一筆藍圖。
窗外,月光灑在襄陽城的屋頂上,給那些尚未修好的斷壁鍍上了一層銀輝。遠處傳來巡夜士兵的腳步聲,還有更夫敲打的梆子聲,“咚——咚——”,一聲又一聲,沉穩而有力,像是在宣告這座城池的重生。
孟珙放下筆,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襄陽。他知道,前路不會平坦,蒙古人的威脅如影隨形,協調東西戰區聯防的過程也定會遇到重重阻礙。但他更知道,隻要襄陽能站穩腳跟,隻要四川、江淮能真正聯動起來,大宋就還有希望。
末了,他看向三個兒子:“我明日便去四川,與彭大雅敲定聯防的章程。襄陽的重建,就交給你們弟兄與郭大俠夫婦。”
孟之繼送父親出門時,孟珙忽然駐足,拍了拍他的肩:“樊城雖比襄陽完好,卻也不能懈怠。你與你大哥、郭大俠他們多通氣,記住,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義父放心。”孟之繼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心中沉甸甸的。
陽光驅散了晨霧,照在襄陽城的角樓上,新升起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夯土聲、打鐵聲、孩童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曲屬於重生的樂章。而這樂章的背後,是無數人守護家園的決心,和一個關於東西聯防、共抗強敵的宏大計劃,正在悄然展開。
孟之繼回到樊城太守府,武三娘正指揮仆婦打掃庭院。見到孟之繼,她臉上立刻漾起笑意:“回來了?我燉了雞湯,快趁熱喝。”
府裡原是蒙古官員的住處,雖有些破損,卻比軍中營帳舒適得多。武三娘將裡間收拾得溫馨雅致,窗台上擺著從野外采來的野花,帳子上繡著簡單的纏枝紋,處處透著家的暖意。
這幾日戰事稍歇,孟之繼難得有空閒陪伴她。夜裡相擁而眠時,武三娘總愛趴在他懷裡,絮絮叨叨地暢想將來:“等襄陽安穩了,咱們就在後院種些菜,再養幾隻雞,像尋常人家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孟之繼聽著她軟糯的聲音,連日的疲憊漸漸消散。他捏了捏她的臉頰,調笑道:“光種菜養雞可不夠,你還得給我多生幾個孩子,將來教他們騎馬射箭,繼承孟家的本事。”
武三娘臉一紅,往他懷裡縮了縮:“誰要給你生……”嘴上嗔怪著,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重建的日子忙碌而有序。孟之繼每日穿梭於樊城與襄陽之間,督查城牆修繕,清點軍備物資,偶爾還要與孟之經、黃蓉商議屯田與流民安置的事宜。
他與黃蓉見麵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有時是在城牆上核對城防圖紙,她指著某處箭樓的位置,輕聲道:“這裡該加設瞭望塔,視野能覆蓋百丈外的江麵。”有時是在屯田的田埂上,她拿著賬冊核對農戶數量,發絲被風吹亂,他下意識想為她拂開,手伸到一半又悄然收回。
黃蓉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卻從未點破。她待他依舊溫和,商討事務時條理清晰,偶爾也會說些桃花島的趣事,隻是那雙清亮的眸子裡,總帶著一絲他讀不懂的複雜。
孟之繼看得清郭靖夫婦的恩愛——郭靖雖舊傷未愈,卻總陪著黃蓉巡查田畝,笨拙地學著記賬;黃蓉也常為他推拿按揉,夜裡還會親自煎藥。每當看到這一幕,孟之繼便將心底翻湧的情意強壓下去。他不想破壞這份安穩,更不願讓彼此為難。
這日,孟之繼又去襄陽郭府商討城防物資的調配。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院內傳來清脆的爭執聲。
“楊過!你賠我的發簪!”一個嬌蠻的少女聲音響起。
“誰讓你先推我的?掉了也是活該。”另一個少年的聲音,帶著幾分桀驁與不屑。
孟之繼推門而入時,正看到一個穿著粉裙的少女叉著腰,滿臉怒容地瞪著麵前的青衣少年。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眉眼間竟有幾分黃蓉的影子,隻是更顯嬌縱。少年身形單薄,眉眼清秀,眼神卻像隻警惕的小獸,毫不畏懼地回視著她。
“芙兒,不得無禮。”黃蓉從屋內走出,無奈地拉住少女,又看向那少年,“過兒,你是男子漢,給你郭芙妹妹道個歉。”
“我沒錯。”楊過梗著脖子,顯然不願服軟。
郭靖也走了出來,看到孟之繼,忙招呼道:“孟小將軍來了。”他指了指那對少年少女,解釋道,“這是小女郭芙,從桃花島來的。這是楊過,楊康賢弟的遺孤,也跟著來了襄陽。”
孟之繼心中一動——楊過?按說他此刻該在桃花島跟著黃藥師學藝,怎麼會隨郭芙一起來了襄陽?
郭芙見來了外人,收斂了些脾氣,卻還是嘟著嘴:“爹,娘,是他把我從桃花島帶來的玉簪撞掉了,還不認錯!”
楊過冷笑一聲:“分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撞在我身上,簪子才掉的。”
黃蓉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對孟之繼歉然道:“讓孟將軍見笑了,孩子們不懂事。”
孟之繼笑道:“小孩子家打打鬨鬨,也是常事。”他看向楊過,見這少年雖衣衫樸素,卻難掩一身風骨,心中暗歎不愧是名將之後。
郭芙卻不依不饒:“什麼常事?他就是故意的!娘,你看他……”
“芙兒!”郭靖沉聲喝止,“楊過是你世兄,怎可如此無禮?”
郭芙被父親一訓,眼圈立刻紅了,扭頭跑進了內屋。楊過哼了一聲,也轉身走到廊下,背對著眾人。
黃蓉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孟之繼道:“讓將軍見笑了。這孩子被島上的長輩慣壞了,回頭我定好好教她。”她話鋒一轉,“咱們說正事吧,城防的木料已經運到了,隻是工匠不夠,還得請將軍從樊城調些人手。”
孟之繼點頭應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廊下的楊過。他記得前世的傳聞,楊過一生坎坷,卻也成就了一番功業。如今他提前來到襄陽,不知會給這亂世帶來怎樣的變數?
廊下的楊過似有所覺,忽然轉頭望來,與孟之繼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兩人年歲相近,那少年眼中沒有絲毫怯意,反倒帶著幾分探究與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孟之繼心中微凜,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他知道,隨著這些“故人”的出現,襄陽的局勢,或許會變得更加複雜。而他與黃蓉之間那份小心翼翼維係的平衡,又能維持多久?
陽光穿過庭院裡的老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此刻盤根錯節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