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趙經理吧?我是昨天打電話的林凡。”
林凡主動遞過手,掌心帶著點汗——
昨天晚上沒睡好,手心總出汗,怕對方看出來,還在褲子上擦了擦。
趙經理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伸手跟他握了握——手指關節粗大,掌心全是老繭,像摸在砂紙上,估計以前乾過重活。
他上下打量林凡,眼神裡帶著點驚訝:
“你這麼年輕?看著才二十出頭,想做啥生意?我還以為是中年人來租呢,年輕人大多不願意乾這種小買賣。”
“開家兒童用品店,賣玩具、衣裳、文具,這附近缺一家像樣的。”林凡沒隱瞞,這事兒藏不住,指了指窗外,
“您看,這附近三個家屬院,還有小學,孩子多,肯定有生意。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有家長說想在這兒買玩具呢。”
趙經理點點頭,歎了口氣:
“確實缺,以前常有家長來問有沒有孩子穿的衣裳、玩的玩具,可咱們是日雜店,隻賣洗衣粉、肥皂這些,滿足不了人家。
這店二十二平,後麵帶個小倉庫,有五平,能放貨,還能堆點雜物,不用占店裡的地方。
以前是國營的,我在這兒乾了十年,從二十多歲乾到現在,現在公司要改製,說這店不賺錢,客流量少,就讓轉租。”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不舍,“其實我也不想轉,可沒辦法,公司有規定。”
1998年縣城裡不少國營小店都在改製
有的關了門,有的轉租,像西街的國營糧店就改成了超市,東街的國營書店也轉租給了賣文具的,主要是國營店效率低,進貨慢,價格還高,跟不上老百姓的需求。
林凡聽老吳說過,國營店進貨得層層審批,有時候熱門的貨半個月都進不來,等進來了,早就沒人要了。
“租金嘛,一年一千二,押三付一,第一次得交四百塊——
押金三百,首月租金一百。”
趙經理報了價,眼神裡帶著點試探,似乎在看林凡的反應。
這個價比林凡預估的高了一百,他心裡快速算了算——
一千二一年,每月就是一百,比市中心便宜一半,還是能承受,但能省一點是一點。
他沒立刻應,指著牆麵說:
“趙經理,您看這牆皮,掉得能看見裡麵的青磚,我得買石灰重新刷,還得買膩子補縫,這就得兩百多;
貨架也得全換,這些舊貨架太矮,才一米二,擺不了多少貨,我得打一米八的,材料和工錢都得花錢;
而且這位置不算街口,人流比街口少一半,您看租金能不能再讓讓?”
他又指了指門口的台階,台階裂了道縫,有兩指寬,下雨天容易積水:
“這台階裂了縫,下雨天容易滑,我還得找水泥補,一袋水泥八塊,最少要兩袋,這些都是額外的開支,我這剛創業,實在不容易。”
趙經理皺著眉,圍著店轉了一圈,手指敲了敲牆麵,“咚咚”響,又看了看林凡真誠的眼神——
那眼神裡沒虛頭,全是想做事的勁,不像之前來問的人,要麼嫌貴要麼挑三揀四,還想壓價壓得離譜。
他最終歎了口氣:
“行吧,年輕人創業不容易,我也不跟你多要。
第一年租金降到一千一,押金不能少,三百塊,首月租金一百一,總共四百一。”
他頓了頓,補充道,“以後每年租金漲多少,咱們再商量,但我不會漲太多。”
林凡心裡一鬆,比預算少了三十塊,夠買兩袋石灰,或者給笑笑買兩罐水果糖。
但他沒露喜,假裝猶豫了會兒,又提了個要求:
“趙經理,我想簽三年合同,而且得在合同裡寫明,三年內租金漲幅不能超過每年百分之五。”
他知道,再過兩年,縣城的租金就得漲——
去年東街的門麵就漲了百分之十,現在把話寫死,以後不用跟人扯皮,也能少花冤枉錢。要是每年漲太多,他的利潤就薄了,說不定還得賠錢。
趙經理摸了摸下巴,琢磨了會兒——
三年租約穩定,不用總找下家,他也能早點去公司報道,不用天天守著這空店;
百分之五的漲幅也合理,比物價漲得慢不了多少,去年縣城的物價漲了百分之六,這個漲幅不算高。他點了點頭:
“行,就按你說的來。明天你帶身份證、錢,咱們去居委會簽正式合同,我再把鑰匙給你,順便把水電費結清,省得你後續麻煩。”
走出日雜店時,陽光正好,曬在肩膀上暖得能化開心裡的冰疙瘩。
林凡攥了攥口袋裡的存折,指尖都透著勁——
原來從“擺攤的”到“開店的”,就差這一步邁出去的勇氣。
以前總怕這怕那,現在真的談成了,反而覺得心裡踏實了。
可走了沒兩步,心裡又沉了沉:裝修得找張師傅,得提前量好貨架尺寸,長兩米、寬四十厘米最合適,太高了孩子夠不著,太寬了占地方;
進貨得跑趟市裡,得提前列好清單,兒童衣裳要拿13歲的,男孩女孩的都得有,每種款式拿五件,賣得好再補;
玩具要拿積木、玩偶,不能拿太硬的,怕孩子磕著;營業執照得去工商變更,要帶身份證、租賃合同,說不定還得跑兩趟,上次老吳就跑了三趟才辦下來。
最擔心的還是黑皮,要是他知道自己開了店,會不會來鬨得更凶?
上次隻是擺棚子,黑皮就常來搗亂,開了店說不定更過分,覺得自己賺了錢,能榨出更多“油水”。
鄰街開雜貨店的老吳,剛開店的時候也被地痞找過麻煩,後來他聯合了旁邊幾家店,一起去派出所備案,還跟街道辦簽了“商戶聯防”的協議,之後地痞就不敢來了。
林凡想著,以後也得跟旁邊的店搞好關係,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他深吸一口氣,腳步卻沒停。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決定破局,就不能怕麻煩。
他得趕緊回家,把裝修要辦的事列個清單,還得告訴王猛——
那個憨直的兄弟,昨天還說要幫他搬貨,以後店裡少不了他的力氣,得跟他說說,讓他幫忙看著裝修,彆讓人偷東西,也彆讓人來搗亂。
走到巷口,遠遠就看見王猛在棚子門口張望,胳膊肘撐在櫃台上,脖子伸得老長,像隻等著喂食的大雁。
看見林凡,他嗓門一下就亮了,手揮得像小旗子:
“凡子!咋樣?找著地方沒?是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小學附近好?
我就說那兒孩子多,肯定適合開兒童用品店!”
林凡笑著點頭,聲音裡都帶著勁:
“找著了,明天簽合同。二十多平,還帶個倉庫,以後咱們就有正經店了,不用再蹲這棚子裡受凍了!”
王猛一聽,高興得跳起來,嗓門大得能驚動隔壁的修鞋師傅——
修鞋師傅正低著頭釘鞋跟,
聞言探出頭看了一眼,也笑著點頭,還朝林凡豎了豎大拇指。
王猛跑過來,手拍在林凡肩膀上,力道大得讓他晃了晃:
“真的?太好了!以後再也不用怕黑皮踹門了!我這就去跟張師傅說,讓他明天就來量尺寸,他昨天還跟我說,要是你開店,他免費幫你修一次貨架,說你是實在人!”
林凡拍了拍他的手,沒說話——他知道,這隻是破局的第一步。
裝修時要盯著石灰彆摻假,有的商家會在石灰裡摻沙子,刷出來的牆容易掉皮;
進貨時要挑質量好的,不能拿次品,不然砸了招牌;
開業後要防著黑皮搗亂,得提前跟派出所備案;
還要跟周圍的鄰居搞好關係,互相有個照應。
這些都還在後麵等著,像一座座小山頭,得一個一個翻過去。
但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上麵還留著握存折的溫度,
像握著笑笑的小手似的,透著安穩。
他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正慢慢爬高,照在路邊的楊樹上,葉子晃著光,心裡想著:
以後不管再難,隻要能讓笑笑有個不漏雨的家,能讓她不用再怕黑皮、錢老西,再累也值了。
他甚至開始琢磨店名,“笑笑寶貝屋”這幾個字在心裡過了一遍,覺得又暖又亮,像揣著個小太陽。
至少,
他已經朝著“給笑笑一個不漏雨的家”的方向,穩穩地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