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晚,他總覺得背後有點發毛,下樓時忍不住回頭看了兩次,空蕩蕩的樓梯間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
走到樓下垃圾桶旁,他彎腰掀開蓋子,一股酸腐味撲麵而來。
就在他把垃圾袋扔進去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黑影從單元樓的陰影裡閃了出來。
潘子默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黑影速度很快,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逼近到眼前。
借著遠處路燈的光,他看清對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刻著幾道深刻的皺紋。
而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像餓極了的野獸盯住獵物。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對方右手握著的東西,在夜色裡泛著冷光。
是刀。
“把錢拿出來!”
男人說話時帶著一股濃重的煙味。
“彆耍花樣,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潘子默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像被凍住了一樣。
他想喊,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我沒錢……”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退,後背撞到了冰冷的垃圾桶壁。
“沒錢?”
男人冷笑一聲,往前逼近一步,刀尖幾乎要碰到潘子默的胸口。
“沒錢能住這兒?少廢話,趕緊去拿!”
求生的本能終於壓過了恐懼。
潘子默猛地側身躲開刀尖,轉身就往單元樓裡跑。
他的拖鞋跑掉了一隻,光著的腳踩在冰冷的地上,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
身後傳來男人的怒罵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像催命的鼓點。
他連滾帶爬地衝上樓梯,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鑰匙。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聞到男人身上那股餿味。
“哢噠”一聲,鑰匙終於插進鎖孔。
他用儘全身力氣擰開門鎖,連滾帶爬地衝進屋裡,反手“砰”地一聲甩上門,摸索著扣上反鎖。
後背抵著冰冷的門板,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門外傳來男人粗暴的撞門聲,“哐哐”作響,門板都在顫抖。
“開門!你給我開門!”
男人的吼聲混著撞門聲,像重錘一樣砸在潘子默的神經上。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手腳並用地爬到沙發旁,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機。
屏幕在顫抖的指尖下亮起,他憑著肌肉記憶按下“110”,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幾乎是哭喊著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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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殺人了!有人要殺我!就在我家門口!地址是xx小區3號樓502!快來啊!”
電話那頭的接警員似乎被他的語氣驚了一下,停頓了半秒才問道:
“先生您彆急,再說清楚點,對方是什麼情況?有沒有持械?”
“有!有刀!他拿著刀!就在門外!他要撬門了!你們快點來啊!求求你們了!”
潘子默的話裡帶著哭腔,眼睛死死盯著門板,撞門聲越來越響,甚至能聽到金屬摩擦的刺耳聲。
對方在撬鎖!
“好的先生,我們已經通知附近的警力了,他們會儘快趕到,請您注意安全,把門鎖好……”
接警員的安撫還在繼續,潘子默卻已經聽不清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門板上,那層薄薄的木頭,仿佛隨時都會被撞碎。
此時的刑警隊辦公室,薑玉華正趴在桌上,用涼水抹了把臉。
剛結束一場通宵審訊,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桌上的咖啡杯空了底。
趙風心坐在對麵,正在整理審訊記錄,哈欠打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薑隊,潘子默報警,說有人要殺他,在他家門口,還拿著刀。”
接警員小王推門進來,臉上帶著猶豫。
“聽聲音好像挺急的……”
薑玉華的動作頓了一下,疲憊地抬起頭。
趙風心也停下了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麻木,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殺他?”
薑玉華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因為熬夜而有些沙啞。
“前幾次他還說有人要放火燒房子呢。”
“要不要……通知巡邏車先去?”
趙風心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語氣裡帶著不確定。
她想起潘子默之前每次報警時的緊急,最後都證明是虛驚一場。
薑玉華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走吧,我們去看看。”
趙風心點點頭,也站了起來。
……
車駛出警局大門,路過街角的便利店時,趙風心忽然說:
“等一下,我去買兩瓶水。”
薑玉華“嗯”了一聲,踩下刹車。
這在平時處理緊急警情時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按規定,接到“有人持械行凶”的報警,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哪怕闖燈也要報備通過。
但此刻,兩人都下意識地覺得,沒必要那麼急。
趙風心拿著兩瓶礦泉水回來,遞給薑玉華一瓶。
車繼續往前開,遇到紅燈時,薑玉華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起對講機報備繞行,隻是靜靜地等著。
紅燈的時間很長,紅色的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像一層化不開的陰霾。
而此時的潘子默家門外,撬鎖的聲音越來越響,門板已經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潘子默死死頂著門,用儘全身力氣哭喊:
“救命!誰來救救我!”
他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去,在寂靜的樓道裡回蕩。
四樓的王大媽被吵醒了,走到貓眼前看了一眼,看到一個男人正拿著東西撬門,嚇了一跳。
但她立刻想起潘子默之前無數次的狼來了,想起自己被半夜吵醒的憤怒,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回了臥室,把門鎖得更緊了。
其他鄰居也大多如此。
有人被吵醒,有人聽到了哭喊,但沒人願意再相信這個總愛撒謊的男人。
門板“哢嚓”一聲裂開了更大的縫,潘子默能看到男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絕望地對著電話嘶吼:
“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到?!他進來了!救我!”
電話那頭似乎還在說著什麼,但他已經聽不見了。
因為門,被撞開了。
門被撞開的瞬間,潘子默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他像個破敗的布偶,被巨大的衝擊力掀翻在地,後腦勺重重磕在玄關的鞋櫃上,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
高健站在門口,喘著粗氣,手裡的匕首在樓道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
他臉上的橫肉因為興奮而扭曲,死死盯著地上的潘子默,像盯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跑啊,你再跑啊。”
高健的聲音裡帶著獰笑,一步步逼近。
潘子默手腳並用地往後挪,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哀鳴,手機從手裡滑落,屏幕在撞擊中碎裂,通話界麵還亮著,像一隻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隻看到那把匕首離自己越來越近,寒光裡映出自己慘白的臉。
“錢……我給你錢……”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求饒。
“抽屜裡……有錢……”
高健的腳步頓了頓,目光掃過客廳。
就在這一秒的停頓裡,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警笛聲。
高健的動作猛地僵住,握著匕首的手微微一顫。
警笛聲越來越近,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潘子默也聽到了,瀕死的絕望裡突然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他嘶啞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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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警察來了!你跑不掉了!”
高健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絲狠厲。
他知道自己沒時間猶豫了,警笛聲雖近,但從樓下跑到五樓還需要時間。
他猛地俯身,匕首帶著風聲刺向潘子默的後心。
隻是因為那瞬間的遲疑,角度偏了半寸,沒刺中要害。
“噗嗤”一聲,匕首沒入身體。
潘子默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鮮血瞬間染紅了後背的衣服。
但他沒死,劇痛讓他意識更加清醒,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在隨著血液一點點流逝,也能清晰地聽到警笛聲已經到了樓下。
高健拔出匕首,血濺在他的袖口上。
他沒時間再補一刀,轉身就衝進客廳,雙手並用拉開抽屜,把裡麵的幾百塊現金、一塊舊手表和一部平板電腦胡亂塞進褲兜。
他又掃了一眼臥室,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條金項鏈,一把抓過來塞進口袋,動作快得像瘋了一樣。
樓下傳來關車門的聲音,還有模糊的說話聲,警察已經到了單元樓門口。
高健咒罵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呻吟的潘子默,轉身衝向陽台。
他一把推開窗戶,抓住鏽跡斑斑的防盜網用力搖晃,年久失修的鐵網發出“嘎吱”的哀鳴,竟被他硬生生掰開一道縫隙。
他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隱約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不再猶豫,縱身從縫隙鑽了出去,沿著牆外的排水管飛快地向下滑。
粗糙的管壁磨破了他的手心,但他感覺不到疼,滿腦子都是快跑。
幾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時,薑玉華和趙風心的腳步聲出現在五樓樓道。
“潘子默?”
薑玉華提高聲音喊了一聲,沒有回應,隻有微弱的呻吟從虛掩的門後傳來。
他的心猛地一沉,之前所有的麻木和疲憊瞬間被一種不祥的預感取代。
趙風心已經拔出了配槍,雙手握槍呈戒備姿態,用眼神示意薑玉華開門。
薑玉華用力推開門。
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玄關,瞬間照亮了那片刺目的紅。
潘子默趴在地上,後背的衣服被血浸透,身下的地毯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他還在微弱地呻吟,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證明還有生命體征。
那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而客廳的抽屜全都敞開著,裡麵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
“活著!他還活著!”
趙風心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慶幸,立刻對著對講機喊道
“指揮中心!請求急救車!3號樓502有重傷員!”
薑玉華衝到潘子默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上半身,儘量避開傷口:
“潘子默!能聽到嗎?堅持住!”
潘子默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渙散,嘴裡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
“……搶……搶劫……人……跑了……”
“我們知道了!救護車馬上就到!”
薑玉華一邊安撫他,一邊用眼神示意趙風心檢查現場。
趙風心快速掃視客廳,目光落在敞開的陽台窗戶和被掰壞的防盜網上:
“凶手從陽台跑了!我去追!”
“等等!”
薑玉華喊住她。
“保護現場!我已經讓樓下同事封鎖出入口了,他跑不遠。你先聯係技術隊,固定證據!”
趙風心咬了咬牙,停下腳步。
她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潘子默,看著被翻亂的抽屜,再看看那扇敞開的窗戶,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如果他們能再快半分鐘,是不是就能堵住凶手?是不是就能讓潘子默少受點傷?
樓下很快傳來了救護車的鳴笛聲,與警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刺破了小區的寧靜。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上樓,小心翼翼地將潘子默抬上去,緊急處理後匆匆下樓。
薑玉華看著擔架消失在樓道口,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隨即被更深的沉重淹沒。
趙風心正在檢查被掰壞的防盜網,指尖觸到冰冷的鐵網,上麵還殘留著新鮮的劃痕:
“是強行掰開的,凶手力氣不小,應該是男性。”
她又指了指敞開的抽屜。
“現金和值錢的小東西都被拿走了,像是慣犯。”
薑玉華走到陽台,向下望去,樓下已經圍了不少鄰居,警察正在疏散人群。
他的目光落在牆根處的排水管上,看到上麵有新鮮的擦痕和幾滴未乾的血跡,是凶手留下的。
“通知技術隊,重點勘查排水管和小區圍牆。
另外,調取所有監控,尤其是後門和圍牆附近的。”
“是!”
樓道裡漸漸擠滿了人,技術隊的警員開始拍照取證,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緊張的氣息。
薑玉華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被翻亂的房間,看著地上尚未乾涸的血跡,心裡像壓著一塊巨石。
他想起接警時的漫不經心,想起買水時的片刻猶豫,想起紅燈前那幾秒鐘的等待。
如果沒有那些如果,是不是就能親手抓住那個凶手?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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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默被送上救護車時,似乎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裡沒有怨恨,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他知道,即使潘子默活了下來,有些東西也已經碎了。
那十七次虛假警報種下的惡果,終究以最慘烈的方式,結在了他們和這個受害者身上。
遲來的腳步聲,雖然趕上了最後一絲生機,卻沒能擋住那把刺向信任的刀。
救護車的鳴笛聲消失在街角時,技術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淩安帶著助手走進來,白大褂在昏暗的房間裡格外顯眼。
他蹲下身,用鑷子夾起匕首上的血跡樣本,又仔細檢查了被掰彎的防盜網,指尖劃過那些新鮮的劃痕。
“匕首是常見的折疊刀,刀刃寬度三厘米,上麵除了受害者的血,還有另一處模糊的指紋。”
淩安頭也不抬地說。
“防盜網的變形痕跡顯示,凶手力量很大,且熟悉這種老舊建築的結構弱點。”
薑玉華站在陽台,看著樓下警員在圍牆邊搜查,手裡捏著那枚從潘子默口袋裡找到的、屏幕碎裂的手機。
通話記錄停留在110的界麵,通話時長四分十七秒,那是潘子默在恐懼中苦苦等待的時間。
“薑隊。”
趙風心拿著一張照片走過來。
“技術隊在排水管上提取到了幾枚腳印,尺碼44碼,和我們之前在小區附近監控裡看到的那個可疑男子特征吻合。”
照片上的男子穿著褪色工裝褲,身形壯碩,正是高健。
薑玉華:
“通知各出口卡點,重點排查這個人。”
三個小時後,城郊的廢品回收站傳來消息。
高健被巡邏警堵在了一個堆滿舊紙箱的角落裡,他口袋裡的金項鏈和平板電腦還帶著潘子默的體溫。
審訊室裡,麵對鐵證,他沒做太多反抗,沙啞著嗓子交代了一切:
從出獄後的困頓,到盯上潘子默的緣由,再到行竊時的慌亂。
“我本來沒想殺人,警笛聲太近了,我怕他認出我……”
薑玉華站在單向玻璃外,看著裡麵那個麻木的身影,心裡沒有破案的輕鬆,隻有一片沉重的荒蕪。
潘子默在醫院搶救了六個小時,最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後背的傷口深及臟器,需要長期康複。
他醒來後的第三天,薑玉華和趙風心去了趟醫院。
病房裡很安靜,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白色的被單上。
潘子默側身躺著,後背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得像紙。
看到他們進來,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視線。
“感覺怎麼樣?”
薑玉華拉過椅子坐下,聲音放得很輕。
潘子默沒說話,隻是輕輕動了動手指。
“凶手已經抓到了,你的東西我們會儘快還給你。”
趙風心補充道,語氣裡帶著難以言說的複雜。
沉默在病房裡蔓延。
過了很久,潘子默才用嘶啞的聲音開口:
“……以前……對不起。”
薑玉華和趙風心都愣住了。
“那些報警……都是假的。”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
“我就是……就是氣不過那些孩子搗亂……想讓你們來管管……後來就……收不住了。”
他說起那些被石子砸破的窗戶,被鞭炮炸壞的模型,說起鄰居的冷漠和自己的孤獨。
那些積壓在心底的怨氣,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最終長成了傷害自己的荊棘。
“這次……真的有人要殺我時,我喊救命,鄰居沒人應……我知道,是我自己把路走死了。
你們來的時候,我其實……挺怕你們還是不信的。”
薑玉華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些什麼,最終隻化作一句:
“保護公民安全是我們的職責,之前……是我們鬆懈了。”
離開醫院時,趙風心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忽然說:
“其實他也挺可憐的。”
“可憐不是撒謊的理由。”
警局的內部通報很快下來,沒有處分,隻有一份長長的反思報告。
薑玉華在報告裡寫:
“每一次警情,都該被當作第一次那樣認真對待。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哪一次狼來了,會是真的。”
潘子默出院後搬離了那個小區,聽說回了老家。
他臨走前托護士轉交給薑玉華一個東西,那枚被鞭炮炸壞的機甲模型碎片,用紙巾仔細包著。
小區的公告欄裡,“嚴禁報假警”的通知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張便簽,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
“對不起,和謝謝。”
沒人知道是誰寫的,風吹過的時候,便簽紙輕輕晃動,像一聲遲來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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