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種近乎葬禮般的沉默中結束。
秦語幾乎是立刻就放下了筷子——她本就什麼都沒吃，隻是機械地喝了兩口水，試圖壓下喉嚨裡不斷上湧的不適感。她感覺自己的精力已經被徹底榨乾，連維持坐姿都變得困難。那雙曾經或許明亮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濃重的、化不開的疲憊和空洞。
（好累……）
她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力氣去理會他們或擔憂或複雜的目光，隻是憑借本能，拖著仿佛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回了那個屬於她的、狹小黑暗的房間。門在她身後輕輕合上，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一接觸到冰冷的床鋪，沉重的眼皮就再也支撐不住，生理上的極度倦怠如同潮水般將她吞沒，幾乎是瞬間，她就陷入了昏睡。隻有在沉睡中，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的絕望感和生理厭惡，才暫時得以平息。
係統監測到她進入睡眠狀態，默默地調整著能量輸出，試圖修複她那因極度心理壓力而瀕臨崩潰的身體機能，對抗著那棘手的生理性厭食症狀。那1.5%的善意值，在深沉的睡眠中，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客廳裡，殘羹冷炙還擺在桌上，卻無人有心收拾。
秦祀揉了揉眉心，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焦慮。他看了一眼秦語緊閉的房門，又看向大兒子。
“爸，”秦時壓低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她的情況比我們想的嚴重得多。”他回想起餐桌上聽到的那些關於“惡心”、“想吐”、“行屍走肉”的心聲，還有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心頭就像壓了塊巨石。“不僅僅是心理問題，身體也出問題了。”
秦祀沉重地點了點頭。那些直接闖入腦海的絕望和生理性排斥，比任何外在的哭鬨或指責都更具衝擊力。“你有什麼想法？”
“我有個朋友，沈儒，”秦時快速說道，“他父親在醫療係統人脈很廣，認識一位國內頂尖的心理精神科專家，據說對青少年心理危機和……一些疑難雜症很有研究。或許……我們可以請他幫忙引薦一下？”
這幾乎是他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麵對如此詭異（能聽見心聲）又嚴峻（自殺傾向、厭食）的情況，普通的安慰或家庭關懷顯然已經遠遠不夠。
秦祀幾乎沒有猶豫：“儘快聯係。需要準備什麼，你直接去辦，不用考慮費用。”
“好。”秦時立刻應下。
另一邊，秦誌鳴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還有些懵懂但明顯被晚上氣氛嚇到的秦詩施，心裡一陣酸澀。他蹲下身，摸了摸妹妹的頭，聲音是少有的溫柔：“小施，晚上嚇到了吧？沒事了，哥哥帶你去洗漱睡覺，給你講新買的故事書好不好？”
秦詩施乖巧地點點頭，小手牽住哥哥的手指，被他帶離了壓抑的客廳。
秦時動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精心挑選了價值不菲的禮物，約見了沈儒。他沒有細說妹妹的具體情況，隻含糊地表示家裡妹妹情緒非常不好，身體也有些問題，想請一位頂尖專家看看，希望沈儒能請他父親幫忙牽個線。
沈儒看到秦時帶來的貴重禮物，愣了一下，隨即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臉上帶著一絲不悅：“秦時你搞什麼？誰在意你這點禮物？還跟哥們來這套？太見外了吧！”
他將禮物推了回去，神色認真起來：“妹妹出事了你直接說啊，能幫的我肯定幫！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讓他無論如何想辦法聯係一下那位專家。你把心放寬點，等我消息。”
沈儒的爽快和仗義讓秦時緊繃的心弦稍微鬆了一瞬，他感激地拍了拍沈儒的肩膀，喉嚨有些發緊，最終隻化作一句：“謝了，兄弟。”
“客氣啥！”沈儒擺擺手，立刻掏出手機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
秦時看著好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外人的關心尚且如此直接溫暖，而他們這些至親，卻將最需要關懷的家人，忽視、冷落了整整十年。
他握緊了拳頭，一種混合著愧疚、焦急和一絲微弱希望的情緒在胸腔內湧動。
他不知道那位專家是否能理解“聽見心聲”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否還能挽回妹妹那顆已經瀕臨徹底沉寂的心。
但這是他們邁出的、遲來的第一步。
夜幕再次降臨，秦家彆墅燈火通明，卻依舊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低氣壓。秦語依舊沉睡，對門外悄然湧動的、試圖將她拉回人世的暗流，一無所知。
係統安靜地運行著，那1.5%的善意值如同風中之燭，微弱，卻尚未熄滅。它記錄著這一切，等待著變數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