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語是被保姆有些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她昏沉的頭腦像是塞滿了濕透的棉花，沉重的疲憊感並沒有因為睡眠而消散，反而像是烙進了骨髓。她勉強支撐起身體，打開門，一臉茫然地看著門外神色有些緊張的保姆。
“小姐，先生讓你去客廳一趟，有客人。”保姆小聲說道，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客人？秦語混沌的大腦無法理解這個詞與她有何關係。她隻是依循著指令，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腳步虛浮地挪向客廳。
當她出現在客廳入口時，原本低聲交談的空氣瞬間凝滯了。
沈儒跟在父親沈仲齊身後，本是帶著幫忙的心態而來，但在目光觸及秦語的瞬間，他臉上慣有的輕鬆笑意瞬間凍結，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震驚。
他知道秦時妹妹狀態不好，但沒想到……是這種不好。
眼前的少女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舊睡衣，更襯得她身形單薄得嚇人。露出的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鎖骨清晰地凸出在蒼白的皮膚下，臉頰瘦削得幾乎沒有肉，顯得那雙原本應該很大的眼睛格外空洞無神。一種由內而外透出的虛弱和了無生趣，幾乎形成了一種可視的氣場。
（怎麼會這麼瘦？）沈儒心裡咯噔一下，（秦家……是不給她飯吃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否定了，（怎麼可能？秦家這麼大的家業……那她怎麼會……）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
秦祀看到女兒這副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努力維持著鎮定，朝秦語招招手，聲音放得儘可能溫和：“小語，過來坐下。”
秦語沒有動，隻是站在原地，目光渙散地掃過客廳裡的陌生人，最後落在秦祀身上，用乾澀沙啞的聲音平靜地問道：“您有什麼事嗎？”
一個“您”字，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在場所有知情者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沈仲齊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的秦祀。
莫老撫著胡須的手也微微一頓，睿智的目光在秦語和秦祀之間轉了轉。
沈儒更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秦語，又看看秦時。（對父親用“您”？這得生分成什麼樣？）
秦祀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尷尬和痛楚交織著掠過他的眼底。他清了清嗓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指向莫老：“小語，這位是莫老，是……是爸爸請沈先生幫忙，特地請來給你看看身體的專家。”
他又連忙將桌上準備好的一個精致禮盒往莫老那邊推了推，語氣帶著懇切：“莫老，一點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您務必收下，幫小女看看。”
莫老原本笑嗬嗬地擺了擺手，“不必多禮，醫者本分……”然而，當他抬起頭，真正看清站在光影交界處那個少女的全貌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職業性的震驚和凝重。
他行醫數十載，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但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女，瘦弱、蒼白、眼神空洞到如此地步，周身彌漫著一種近乎“魂火將熄”的衰敗氣息，仍是讓他心頭巨震。
“這……”莫老忍不住向前傾身，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惜，“十八歲的小女娃……怎麼能……瘦成這副模樣啊……”那不僅僅是瘦，更是一種生命能量被急劇抽乾後的枯槁。
秦語仿佛沒有聽到莫老的驚歎，也沒有看那份昂貴的禮物。她隻是覺得站著都很累，每一秒的清醒都是煎熬。她甚至連一個嘲諷的白眼都懶得給，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我不需要。”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的拒絕。
說完，她不再理會客廳裡瞬間變得更加壓抑的氣氛和眾人各異的神色，轉過身，像一抹遊魂般，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重新走向那個黑暗的、屬於她的房間。
留下客廳裡一片死寂。
秦祀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由尷尬轉為灰敗。
沈仲齊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沈儒看著那消失在走廊儘頭的單薄背影，又看看好友秦時那痛苦而無能為力的表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看似光鮮的家族內部，存在著一個何等巨大、何等冰冷的黑洞。
而莫老，則緩緩坐直了身體，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和嚴肅。他不再關注那份禮物，而是看向秦祀，沉聲問道：
“秦先生，令嬡這情況……持續多久了？把你知道的，都詳細告訴我。這恐怕……不是簡單的身體問題。”
真正的風暴，似乎才剛剛開始醞釀。而蜷縮回黑暗中的秦語，對此漠不關心。係統的提示音在她腦海中微弱地響起，依舊是那頑固的1.5%，仿佛在嘲諷著外界一切徒勞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