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像三根針,紮進了顧徹的心裡。
他知道,陳冠誤會了。
他肯定以為自己是某個聽了他的故事,一時頭腦發熱,跑過來獻愛心的文藝青年。
顧徹苦笑了一下。
果然,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對,是請神難,送神也難!
但他沒有放棄。
他將劇本,輕輕地放在了陳冠身邊的木箱上。
“陳老師,我不是在同情你。我是來求你的。”
“這個角色,除了您,全華夏,不,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演。”
“我沒時間跟您解釋太多,您隻要看第一頁。”
顧徹的語氣,斬釘截鐵。
“您隻需要看第一頁。如果您看完覺得,這是個垃圾劇本,是在浪費您的時間,我二話不說,立刻從您眼前消失。”
說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走。
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他知道,對付陳冠這種孤傲到骨子裡的人,任何多餘的解釋和哀求,都是一種侮辱。
唯一能打動他的,隻有劇本本身。
後台,又恢複了死寂。
隻剩下那盞忽明忽暗的燈泡,和陳冠沉重的呼吸聲。
他依舊背對著門口,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尊雕像。
過了很久,很久。
他才緩緩地,幾乎是帶著一絲顫抖地,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在觸碰到那疊還帶著溫度的A4紙的瞬間,又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
多少年了?
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再把“劇本”這種東西,遞到他的麵前了?
五年?十年?
還是二十年?
他已經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那些曾經把他捧上神壇的人,是如何一夜之間,將他踩進泥裡。
他隻記得,那些所謂的“朋友”和“恩師”,是如何在他落魄之後,對他避如蛇蠍。
同情?
他陳冠,需要同情嗎?
他寧願餓死在這個發黴的地下室裡,也絕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一股無名火,從他的心底竄起。
他猛地抓過那疊A4紙,手臂青筋暴起,幾乎就要將它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他即將發力的瞬間,顧徹那句話,又鬼使神差地在他耳邊響起。
“您隻需要看第一頁。”
陳冠的動作,僵住了。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最終,那股滔天的怒火,還是化作了一聲無奈的,自嘲的歎息。
“嗬……”
“第一頁……”
“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劇本,能讓你這個黃毛小子,有這麼大的口氣!”
他像是跟自己賭氣一般,帶著滿臉的不屑與煩躁,翻開了那薄薄的第一頁紙。
【場景:大學教授約翰·奧德曼的家裡】
【時間:夜晚】
【人物:約翰和他的幾位同事朋友】
【開場】
【(客廳裡,東西已經打包好,顯然主人即將遠行)】
【哈裡(曆史學教授):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走?你在這裡有終身教職,受人尊敬,為什麼要突然離開?】
【約翰(平靜地坐在壁爐前):因為……我活得太久了。】
【丹(人類學教授):哈哈,約翰,你又在說笑了,你才三十五歲。】
【約翰(看著壁爐裡的火焰,眼神悠遠):不,我不是三十五歲。我是一個……活了一萬四千年的,穴居人。】
僅僅是開篇的幾句對話。
陳冠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臉上的不屑和嘲弄,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的表情!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拿紙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像一個在沙漠裡跋涉了三天三夜,快要渴死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片綠洲!
他瘋了一樣,繼續往下看去。
第二頁。
第三頁。
……
他看得是如此專注,以至於連那盞燈泡徹底熄滅,整個後台陷入一片黑暗都毫無察覺。
而另一邊,顧徹已經回到了他在黑橋村找的一家小旅館。
房間不到十平米,一張床,一張桌子,連個獨立的衛生間都沒有。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腳臭味和消毒水味。
顧徹毫不在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
他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
一個真正懂戲的演員,不可能看不出《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的價值。
如果陳冠真的拒絕了……
那隻能說明,是自己看錯了人。
他迷迷糊糊地,即將睡去。
就在這時,他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嗡嗡嗡”地振動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來自燕京的號碼。
顧徹劃開接聽鍵,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隻能聽到一陣陣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
“喂?誰啊?再不說話我掛了啊,長途很貴的……”顧徹不耐煩地說道。
終於,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沙啞的,帶著劇烈顫抖的聲音。
“你……”
“……現在在哪裡?”
“我們,見一麵!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