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毋庸置疑的傲慢。
這是一個屬於天才攝影師的最後尊嚴。
你可以說我是酒鬼，是垃圾，是廢物。
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專業！
顧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笑了。
將手裡的劇本，再次遞了過去。
“那你看看，這個本子，夠不夠資格？”
林楓狐疑地接過劇本。
那皺巴巴的紙張，廉價的打印，讓他眉頭緊鎖。
他漫不經心地翻開了第一頁。
三分鐘後，他臉上的不屑，消失了。
十分鐘後，他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拿著劇本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二十分鐘後，他已經完全沉浸了進去，整個人仿佛與世隔絕，嘴裡還時不時地念叨著。
“不……不對……這個角度，應該用一個長焦鏡頭，從遠處推……製造窺視感……”
“還有這裡！光！一定要用倫勃朗光！把人物臉上的滄桑感全部打出來！”
“神了……真是神了……這對話……這結構……”
他像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一邊看，一邊在空中比劃著各種機位和鏡頭運動。
他那雙眼睛裡，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創作的火焰！是藝術的火焰！
半小時後。
林楓“啪”地一聲，合上了劇本。
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顧徹，那眼神，像是要把顧徹整個人都吞下去！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因為過度激動，臉漲得通紅。
下一秒。
他做出了一個讓顧徹都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破爛不堪的衣服，然後，對著顧徹，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顧導！”
這一聲“顧導”，發自肺腑，充滿了敬畏和虔誠。
“這個劇本……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牛逼的劇本！能拍它，是我林楓的榮幸！”
他抬起頭，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那不是懦弱，而是藝術家找到知己的激動！
“從今以後，我這條爛命，就是你的了！”
……
三天後。
京郊，一處廢棄的倉庫門口。
顧徹站在最前麵，看著自己東拚西湊來的“臥龍鳳雛”。
左手邊，是刮了胡子，換了身乾淨衣服，但依舊掩蓋不住一身落魄藝術家氣質的過氣影帝，陳冠。
右手邊，是眼神銳利，仿佛隨時能從眼眶裡射出激光，看什麼都像是在構圖的天才攝影師，林楓。
再旁邊，是身高一米九，滿臉橫肉，看誰都像欠他錢的退役散打王，場務張龍。
以及，推著黑框眼鏡，頭發依舊亂糟糟，嘴裡不停碎碎念著“Fstop”、“ISO”的技術宅杠精，燈光師趙虎。
導演，主演，攝影，場務，燈光……
一個劇組核心，齊活了。
他們五個人，站在這片荒涼的廢墟前，像是五個走投無路的社會閒散人員。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窮。
以及，被這個操蛋的世界，狠狠修理過。
張龍看著這幾個奇形怪狀的“同事”，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問：“導演，咱們……就這幾個人？”
趙虎推了推眼鏡，犀利地吐槽：“何止是人少，你看這地方，拍鬼片都不用布景了，純天然的破敗感。”
陳冠倒是很平靜，他經曆過的大風大浪比這多多了，他隻是看著顧徹，問道：“小顧，接下來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顧徹身上。
他是這個草台班子的靈魂。
顧徹環顧了一圈，非但沒有愁眉苦臉，反而咧嘴一笑。
“怕什麼？”
“咱們這叫什麼？這叫‘複仇者聯盟’！”
“一個被封殺的影帝，一個被綠了的酒鬼，一個被打斷腿的運動員，一個被開除的杠精，再加上我這個被行業除名的導演。”
“咱們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喜歡這裡的！”
他這麼一插科打諢，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林楓灌了一口顧徹送他的酒，豪氣乾雲地說道：“沒錯！想當年老子拿金雞獎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幾個人看著彼此落魄的樣子，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那笑聲裡，有自嘲，有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豪邁！
是啊！
爛命一條！
還有什麼好怕的？！
不就是拍電影嗎？
乾他娘的！
陽光透過倉庫破舊的窗戶，灑下一道道光柱，照在他們身上，仿佛給這支被全行業看不起的“丐幫劇組”，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奇跡，即將從這裡開始。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
在距離倉庫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裡，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正舉著一個長焦相機，將這一幕，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他按動快門，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冷笑。
然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陸總。”
“嗯，找到了……對，就是一幫烏合之眾，跟要飯的似的。”
“放心吧，我已經混進去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