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廣漢摸著下巴,說:“那可是個秀才,雖然家裡有些難處,不過,咱外孫不管生幾個,日後豈不是不用服徭役了?”
文木花:“你想得可真遠……”
雲廣漢在意徭役,還得從十多年前,陽河決堤那次說起。
作為陽河周邊縣城村落,陽溪村、長林村等在上遊,僥幸躲過一劫,但之後朝廷賑災,征用民夫修堤壩。
雲廣漢父親當年還在,雲廣漢和他大兄就去服徭役,不成想,大兄修堤壩時候,不慎落入陽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件事成了雲廣漢的心病,因為當初大兄是代替他,背石頭上堤岸的,哪知就腳滑了。
聽聞秀才功名家人不用服徭役,雲廣漢已經動搖八.九分,哪怕還有一分可能,他也不想再見這種事。
文木花不知是鬆口氣,還是歎口氣。
她看了眼天色,說:“那……我去找王婆了,先把這件事應下來。”
雲廣漢起來穿鞋:“等等,我去吧,我順便再去長林村打探打探。”
文木花:“也是。”
媒婆縱然人品不錯,也會有缺漏,還是得去再探問一下,哪怕問不出新的,嫁女的情緒也好受些。
…
文木花小憩片刻,起來的時候,家裡很安靜。
現在是夫妻倆人一間,雲芹和知知住東邊茅屋,雲穀在後園搭的那個小屋睡。
雲穀是肯定不在家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心野,指不定去哪個山溝溝玩。
她推開門,往東邊那間小茅屋去,站在窗外,就看雲芹和知知湊在一起。
雲芹拿著針線,手上縫著一個娃娃,知知趴在桌上,很擔心:“大姐,他的兩個啾啾,沒對齊。”
雲芹:“是嗎?”
她高高拿起娃娃,左右歪著腦袋觀察,其中一個發包確實更靠近耳朵,另一個靠近腦門。
隻好拿起剪子,眯起眼睛,拆線。
這一拆,不知道動到哪條線,把兩個發包都拆下來了。
雲芹放棄了:“不然就這樣吧?”
知知比劃:“可是沒有啾啾的哪吒,不像哪吒啊。”
雲芹彈彈布偶哪吒的臉,那張臉上線條歪七扭八,和戲台上的哪吒根本沒得比。
雲芹對知知語重心長:“就我縫成這樣,加了發包,也不像哪吒。”
知知:“……”
話雖這麼說,知知期待的小目光,還是把雲芹的良心吊起來打了一下,她繼續用手指量醜娃娃頭頂的位置。
忽的,隻聽知知問:“大姐要嫁人了嗎?”
知知還小,才八歲,但她不是傻子,今天早上那個王婆來了後,和娘親嘰裡咕嚕的,後麵又把雲芹叫過去問這問那。
前幾年,也來過好一個婦人這樣做,不久後,娘親就說大姐要嫁人了,她得自己睡覺,不能纏著大姐。
這次也是一樣的。
雲芹一頓,一邊縫針線,不甚走心地說:“好像是要了。”
知知“哦”了聲,說:“那嫁完後記得早點回來哦。”
雲芹:“好啊。”
知知搖搖她的手:“大姐,啾啾又歪了!”
雲芹:“哪兒?沒歪呀。”
……
窗外看著的文木花,本來想斥雲芹彆浪費線了,雲芹樣樣好,就是這針繡功夫令人不忍直視。
然而看完一大一小談嫁人,文木花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知知年歲比雲芹小十歲,從前就是雲芹背著她,一步步哄著長大的,也不知道雲芹出嫁,她能不能習慣……
文木花揩揩眼角,突的,雲廣漢步伐匆匆,推開籬笆進門。
文木花驚訝:“怎麼這麼快回來,怎麼樣了?是不好?”
雲廣漢趕緊拉著文木花進屋,一口氣沒歇著,說:“不得了了,我趕緊應下這門親事了,因為我剛剛在大路那邊,遇到秦聰那小子!”
文木花:“他?他還來乾什麼?”
雲廣漢本就黝黑的麵頰,因為神情不好,更陰沉了:“還能做什麼,他說一早見到芹丫頭在補房子,他心疼,問我舍不舍得讓芹丫頭給他照顧!這話叫我我再說一遍,都火大!”
秦聰如今可是有妻有兒了,也早不是前兩年,和雲芹定親時的鄉野小夥。
文木花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也大驚大怒:
“我呸!當初是他家做主退親,現在他家攀上員外老爺,就了不得了,竟敢把取個小的念頭打到咱們阿芹身上!什麼狗娘生的玩意!”
雲廣漢:“所以,我方才順道去王婆家,應了這門事,如今可拖不得了,婚期定在下個月初三,你怎麼看?”
文木花點點頭。
民不與官鬥,那員外老爺在鄉間橫行霸道,秦聰敢說這種話,不定有什麼倚仗。
如此看來,陸秀才的功名更管用了,不用跪官老爺,對上員外老爺,也有底氣。
得趁秦聰還沒反應過來,快些操辦了婚事,否則,才是坑害了雲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