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舅焦頭爛額之時,何大舅“刷”地撲過去,拉著弟弟跪在地上:“娘,妹妹,萬事都能商議,不要亂來啊!”
何老太把眼淚一收,說:“老大,你知道你弟弟做了什麼嗎?他不經過我和玉娘同意,給阿摯定了門婚事!豈有此理!”
“我給阿摯攢的聘禮,就叫他這麼偷偷給出去了!”
大舅搡了下弟弟:“混賬玩意,你知道你做了什麼豬狗不如的事麼,還不認錯!”
何二舅:“娘,我錯了。”
但他心裡,也有說不儘的委屈。
和大哥不一樣,他膝下就一個帶把的兒子何善寶,兒媳婦鄧巧君嫁進家裡兩年了,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
他和老妻夢裡都想抱上孫子,這兩年不知明裡暗裡,花了多少錢。
好不容易,年頭縣裡道觀的神仙算了一卦,說今年六月,鄧巧君一定能懷上,這可讓二房高興了幾日。
奈何陸摯和何玉娘一回來,何老太就讓何善寶和鄧巧君小兩口分居,分居又如何能成事?
偶爾何玉娘是會在何老太屋裡睡,但她如今和個小孩一樣,聽不懂人話,也經常要鬨著到東北角這裡睡。
眼看著六月愈來愈近,便是大哥幾次三番,叫他和何善寶須得和陸摯維持好關係,可沒香火的是他,又不是大哥。
所以,他還是用了這個辦法。
事一成,何老太再多怨言也沒用,畢竟生米煮成熟飯。
隻是母親比想象中難纏。
何玉娘哭得和孩子無異,何老太一手搭著何玉娘的後背心,一手指著兩個兒子,說:
“好,既然你們都嫌玉娘、阿摯礙眼,我隻能拿家裡村東那塊地,讓人造個茅草屋,往後我和玉娘阿摯,就住在那,再不用看你們的眼色過日子!”
底下跪著的兩人大驚失色:“娘,不可啊!”
村東那塊地,是曾祖那一代留下來的,是一片良田,何老太的意思,是把地給何玉娘。
在何大二兩人看來,何玉娘是外嫁女,憑什麼分他們的土地?
何況古往今來,父母若健在,就不分家,在受過教化的地方,年紀大的老人更受尊重,何老太今年六十好幾,可是村裡的老壽星。
若叫人得知,何老太被兒子逼得和女兒另立門戶,他們還要不要在村中混了?何大舅在縣衙的典吏一職,還要不要了?
當是時,何大舅拉著何二舅磕頭:“母親,兒子還想儘孝母親,怎麼忍心讓母親出去住啊!”
何老太冷笑:“那你說如何辦?家裡屋子又不夠了,還有人視玉娘阿摯為眼中釘、肉中刺。”
何二舅冷汗連連。
大舅連忙說:“不若就在善寶侄兒那院旁,再擴建一個小院子,兩間小屋子,給妹妹和外甥住,再請個人力照看,咱們還是一家人,和和樂樂的。”
何老太:“說得容易,地誰買,錢誰出?”
大舅:“自然是我和弟弟出。”
何二舅:“啊?”
大舅狠狠拽了下何二舅,何二舅趕緊滿口答應:“是是是。”
何老太這才點頭:“養你們一場,還是有點用的。”
二人喏喏稱是。
鬨了這麼一出,何老太也累了,打從早上聽說陸摯娶親的事,她就沒歇過一口氣,心中憤怒與無奈,自不必細說。
眼下解決了女兒和外孫的燃眉之急,她想見見這位外孫媳。
最好是,能把婚給退了。
她撫著何玉娘的後腦袋,問:“阿摯他們呢,還沒起呢?”
……
起是早就起了的。
隻是何善寶知道紙包不住火,怕牽連到自己和鄧巧君,一個大早,就帶著鄧巧君回娘家探望了。
這方小院子又很安靜,自然就沒人來給雲芹和陸摯開門。
還是何家的廚娘見陸摯沒吃早飯,才發現他們的,門打開的時候,雲芹捂著肚子,感覺自己要瘦成竹竿。
換衣裳,嚼楊柳枝條漱口,擦了把臉,兩人吃了幾個素餡包子。
一陣無言中,驟然聽到遠處的嘈雜,雲芹看看左右,睜圓了眼睛,陸摯則分辨出那是何老太的嚎啕聲。
想來事情瞞不住了。
他用巾帕擦擦嘴角,說:“我們去見外祖母。”
雲芹忙把最後一點包子塞到嘴裡。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正堂,隔著牆,就聽到何玉娘的哭聲,和老太太數落兩個兒子的動靜。
陸摯知道,自己這時候進去,隻會讓外祖母情緒更激動,並非好事。
他站在牆下,微微垂眸,看向身邊的雲芹。
她比自己矮了一點,他能看到她濃密的睫毛,輕輕動了動。
他收回了目光。
在雲芹問了那句拜堂後,陸摯就明白,她也是被騙了,以為這是一場很尋常的婚事。
他們一起呆了一晚,便是什麼也沒做,世人眼裡,也什麼都做了,再說她家嫁女,村頭村尾都是知曉的。
若要退婚,那是逼死她。
不一會兒,裡頭,何老太說要見陸摯和雲芹。
陸摯回過神,道:“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