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仁坊,韋府。
夕陽餘暉鋪陳在後院的冰湖之上,金光滿暈。
側畔石亭之外,春婉秋翠小心的捧著托盤站立。
兩女不時的看向石亭之中。
韋諒一身純黑長袍,神色默然的端坐在亭中央。
身前的桌幾上,平放著黑鞘橫刀。
他的雙手雖然放在膝間,但隨時可以抽刀出鞘。
自從今日從宮中回府,睡了一覺醒來,韋諒就來到了後院石亭,凝神思索。
他的腦海中不停的在重構今日南熏殿中發生的一切。
突然間,李隆基就提出了要殺李琩。
或許是因為楊玉環,讓李隆基爆發了殺意。
同時也可能是因為沉寂許久的李琩突然牽涉到了對宰相的刺殺案中,讓李隆基想到了李琩和李林甫的聯係,想到了武惠妃留下的龐大勢力,心裡突然間產生了殺意。
但很快,在李林甫,高力士和韋諒三人同樣堅持的立場下,李隆基的殺意被打消。
這不重要。
真正讓韋諒在意的,是李隆基突然爆發的對李林甫的猜忌。
他今日反複的折騰李林甫,太明顯了。
李隆基這個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姚崇宋璟張九齡這些人,都是在做了幾年宰相之後被罷免,李林甫按道理也走到了這個階段。
李隆基心裡升起換相對念頭並不奇怪,畢竟如今李林甫當政,牛仙客幾乎是應聲蟲,而邁入開元以來,大唐麵臨新的威脅,尤其是寒潮和吐蕃,而李林甫到現在也沒察覺到這其中的關聯。
皇帝難免心生李林甫無能之感。
但李林甫為相多年,根基極深,而且他有自己的一套。
他這個人雖然有一定的理政之能,但他在方方麵麵是都比不上姚崇宋璟和張九齡這些人的。
他做宰相,靠的是斂財。
為皇帝斂財。
為皇帝不計一切手段的斂財。
或者更直接的說,李林甫和李隆基,一臣一君,狼狽的勾連在一起,穩定天下剝削天下。
想要將李林甫趕下宰相之位很難。
他可以想辦法降低李林甫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不能以逼迫李隆基罷相為主要目的。
他可以離間,但要小心這裡的度。
韋諒輕輕低頭,眼神冷笑。
根本還是在皇帝身上,眼下還好,但越往後,李隆基越怠政,所以,他可以成為製衡李林甫的人,但輕易之間,或者說,在沒有抓住李林甫核心破綻之前,不要動罷相的念頭。
要麼不動,要麼一動,就要將他徹底送上死路。
韋諒抬頭,看向府外長安的天空。
大唐啊,現在的你,究竟瘡孔到了怎樣的地步?
……
後院,書房。
韋諒腳步匆匆的來到書房門前。
房中燭火已經點燃,將房門口的夜色驅散。
韋諒停步拱手道:“阿耶!”
“進來吧。”韋堅平穩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是!”韋諒鬆了口氣,邁步進入房中,拱手道:“阿耶!”
韋堅坐在桌幾之後,抬頭看著韋諒道:“聽說你今日又麵聖了?”
“是!”韋諒拱手。
韋堅一時間有些感慨,道:“今年以來,你這被陛下召見的次數,都快要超過為父了。”
“表舅的案子稍微有了些進展,陛下垂問。”韋諒趕緊拱手。
“為父知道。”韋堅擺擺手,神色認真起來:“能說嗎?”
韋諒一愣,隨即想了想說道:“有的可以說。”
韋堅一時間有些好笑,身體微微靠後:“那你撿能說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