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科舉開考。
黎明未起,大明宮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
無數的侍衛,禁軍,內外侍從,卻早已經全部清醒了過來,小心的動作。
一身綠衣金甲的韋諒,手按刀柄跟著薛暢身後,等在了紫宸門外,他的腦海中卻在不停的回想昨日的廝殺。
數百騎兵前突後奔,衝鋒掠殺,全都在他一言命令之下。
這種感覺很不一樣。
殺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很舒服。
韋諒淡漠微微抬頭,看向了紫宸門後的九重宮闕。
就在這個時候,紫宸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隨即,一身赤黃色袞龍袍的皇帝李隆基,坐在禦輦上,側身托著下顎,從紫宸門而出。
韋諒瞬間低頭行禮。
等到禦輦到身前,左右千牛衛整齊劃一的同時轉身,隨在薛暢身後,緊跟護衛前行。
薛暢就跟在皇帝身體左側。
李隆基坐在禦輦上,側身看了薛暢一眼,然後看向了後方的韋諒,然後輕輕勾手。
薛暢一愣,但瞬間就向左踏了一步。
韋諒也在同一時間反應過來,向前一步,然後走到了禦輦旁邊,輕輕躬身道:“聖人!”
禦輦步緩了下來,李隆基目光落在韋諒身上,輕聲道:“聽說卿昨日率三百騎滅一百大食騎兵,而一無損傷?”
皇帝一句話,在場眾人的目光全都訝異的落在韋諒身上。
大食,騎兵。
如今在西域,大唐最大的敵人不是吐蕃,而是大食。
自從大食滅波斯之後,經過近百年的吞並,他們已經徹底在波斯站穩腳跟,然後開始窺伺西域。
大食騎兵在西域和大唐不隻一次交手,即便是在長安,而已知道大食騎兵的難纏。
韋諒在長安率三百騎兵滅一百大食騎兵,在場很多人都能做得到,但一無損傷就難了。
麵對皇帝的問題,韋諒躬身道:“臣是滅了一百由大食人組成騎兵,而一無損失,不過不是率三百騎兵,而是三百騎兵加一千左衛騎兵,適當計算,合理調動,方得一無損傷。”
李隆基目光不由得一挑,大感興趣。
韋諒雖然說那不過是一百大食人組成的騎兵,也將一千左衛騎兵拉了進來,看似謙遜,分擔功勞,但實際上卻是在說自己將三百騎兵和一千左衛全部都算計其中。
合理調動,最後方有不傷一兵一卒的戰績。
這樣的能力,如果是放在軍中郎將中郎將一級,根本就不值得誇耀,甚至損傷一兵一卒,都會被人笑話,但韋諒不過是一個千牛備身,臨時指揮,這樣的能力就難得了。
“所謂兵法,其實不過是以強淩弱,以多欺少,以實擊虛,以快打慢。”李隆基看向韋諒,道:“愛卿說的這話,可真是深得精髓啊!”
“謝陛下誇獎!”韋諒神色認真的躬身,人依舊平靜。
李隆基看到韋諒這幅模樣,心中十分的滿意。
韋諒能力非凡,這是他早就確定的,加上他年紀輕,心性未定,也是他培養韋諒的原因之一。
同樣的,讓李隆基更滿意的,是韋諒在這件事中的抉擇。
要知道,這一次刺殺李林甫,背後隱約藏著廢太子李瑛殘黨,這些人是李林甫的大敵。
同樣,李林甫和太子李亨的關係也不好。
韋諒是太子的內侄,雖然也是李林甫的外甥,但孰親孰遠還是能分的出來的。
然而,在該給李林甫添亂子的時候,他出手幫忙,但在最後更進一步的時候,他卻選擇了抽身。
是的,抽身。
昨夜斬殺一百大食騎兵之後,李林甫便悍然調動金吾衛,還有刑部和大理寺,京兆府以及長安萬年縣,徹底封了薩寶府,對裡麵展開最全麵的搜查,查察更深的幕後真凶。
但這個時候,韋諒卻放下一切不管了,直接回了家,第二日便重新回宮中宿衛。
就好像李林甫刺殺案,在他這裡已經徹底的結束了。
他一點也沒有想要借之前的功勞和李林甫加深關係的打算。
這才旁人眼裡看上去有些莫名和不解,但在李隆基的眼裡,一切卻非常的清晰。
韋諒在和右相府拉開距離。
他既不因太子的事情,而給李林甫添亂,也沒有因為做了一點功勞,就去以此和李林甫加深關係,就像是他之前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做自己份內的職責罷了。
韋諒是被高力士派到右相府監察案子的調查進度的。
他奉的是高力士的命令,就等於是在奉李隆基的命令。
在他的眼裡,右相和太子實際上都不是最重要的,皇帝之令,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