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八年。
過完年,二兒子陳守業今年已滿十歲,到了可以習武的年紀。
是送他去武館係統學習,還是在家中傳授他五穀蘊氣訣?
陳立有些舉棋不定。
他將陳守業叫到跟前,溫聲詢問:“守業,你想不想像哥哥一樣,去縣城武館學武?”
不等弟弟回答,旁邊的陳守恒立刻蹦了起來,興奮地攬住弟弟的肩膀:“去啊!老弟,快答應爹。你也來伏虎武館,大哥罩著你。等你練勁後,咱哥倆聯手,從此江湖闖出一片天。”
“沒問你!”
陳立瞪了咋咋呼呼的長子一眼,目光轉向次子:“守業,你自己怎麼想?”
陳守業抬起頭,眼神沉靜,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爹,我願意去。”
陳立心知,他這兩個兒子的性情。
長子守恒生性跳脫,愛闖愛動,沒闖什麼大禍,但跟個猴子一樣,生性就閒不下來。
去了武館幾年,雖然沉穩了些,但那股好動愛鬨的勁頭沒變。
次子守業平日裡話不多,顯得有些內向沉靜,但那隻是表麵。這份沉靜之下,仍然藏著一股悸動的心,以及超乎同齡人的狠勁。
陳立還記得,前年讓守業去放牛,結果這孩子隻顧著抓田雞,牛不見了。
還好一位幫了他家多年的短工見到,給牽回來了。
陳立教訓他,用細竹條抽在他身上,這孩子愣是咬緊牙關,愣是一滴眼淚沒掉,一聲求饒沒有。
這要是換成守恒,早就哭天搶地、上躥下跳了。
他心裡清楚,這兩個兒子的性子,都不是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種田的主。
留是留不住的,早早出去,還能多鍛煉一番。
次日,陳立再次駕著牛車,帶著兩個兒子前往縣城。
先將陳守恒送回伏虎武館,隨後帶著陳守業來到了另一家武館,靠山武館。
他早已深思熟慮,不打算讓兩個兒子拜入同一家武館。
兄弟倆在一起,守恒肯定帶頭胡鬨,守業多半會跟著,兩個兒子在一起,就隻有主犯和從犯的關係,遲早惹出禍事。
守業骨子裡有股狠勁,或許更適合靠山武館那種錘煉筋骨、打熬氣力的橫練功夫。
……
靠山武館。
還未進門,一股混雜著汗味、藥草味和鐵鏽味的獨特氣息撲麵而來。
陳立帶著陳守業向門人通報後,父子二人被引入前院。
院中沒有呼喝練拳的少年,隻有十幾個赤裸上身、筋肉虯結的漢子,正沉默地以身體各個部位撞擊著粗壯的木樁或堅硬的石墩。
館主李圩坤正負手站在院中。
他身形魁梧,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深灰色短褂,粗壯的手臂裸露在外,留著短須,麵容剛毅,光銳利如鷹隼,掃過陳立父子時,帶著審視的意味。
陳立拱手行禮,說明來意。
李圩坤的目光並未在陳立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陳守業身上,目光上下掃視了一會,才道:“靠山武館,不教花拳繡腿。入門,先過兩關。過得了,留下,過不了,請回。”
他言簡意賅,沒有絲毫客套。
陳立點頭:“館主規矩,我們明白。”
李圩坤這才將目光完全投向陳守業,眼神帶著一種審視:“小子,聽好了。第一關,叫撞山。”
他指向院角一根半人高、碗口粗、表麵布滿凹痕的硬木樁:“脫了上衣,用你的肩膀撞它三百下。每一下,都要撞出聲響。撞不響,不算數。中途停下,算你輸,敢不敢?”
陳守業迎著那銳利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小臉緊繃,用力點頭,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敢。”
他二話不說,利落地脫下外衣,露出少年人略顯單薄的上身。
初春的寒意讓他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木樁前。
沒有猶豫,他側身沉肩,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撞向那冰冷的硬木。
“咚!”
一聲悶響。少年瘦削的肩膀與硬木碰撞,聲音遠不如旁邊那些壯漢的響亮,卻帶著一股狠勁。
李圩坤眼神微動。
“咚”“咚”“咚”……
撞擊聲一聲接一聲,在寂靜的院落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