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部在廠區最裡頭,一棟不起眼的二層小紅磚樓,樓裡常年彌漫著一股機油和舊圖紙混合的味道。
陳不凡踏進一樓大廳的時候,裡麵安靜得能聽見頭頂老舊吊扇“吱呀”轉動的聲音。
十幾個技術員,有的戴著老花鏡,弓著背趴在巨大的繪圖板上,有的圍在一起,對著一張藍圖指指點點,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陳不凡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爭論聲停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帶著審視、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一個頭發花白,戴著深度近視鏡,穿著一身乾淨得有些過分的中山裝的老頭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他就是劉鵬飛,紅星廠資曆最老的技術員,比老張的資曆還要老上一些,廠裡所有人都得尊稱一聲“劉工”。
之前他被廠長調出去學習了一段時間,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陳不凡。
劉鵬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上下打量著陳不凡,眼神裡帶著一股子老學究特有的倨傲。
“你就是陳不凡?”
他的聲音不響,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陳不凡點了點頭。
“我就是。”
“年輕人,有點本事是好事,但不要太氣盛。”
劉鵬飛慢悠悠地開了口,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晚輩。
“技術部不是燒堿車間,這裡不看誰的拳頭硬,看的是真本事。”
他身後幾個年輕的技術員發出一陣壓抑的低笑,顯然,昨晚的“英雄事跡”,在這裡換來的不是敬畏,而是“莽夫”的標簽。
人群裡,老張的眼珠子轉了轉,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他覺得今天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
陳不凡沒理會劉鵬飛的敲打,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張攤開的藍圖上。
“這就是三號反應釜的管道設計圖?”
劉鵬飛的下巴微微抬起。
“沒錯,我親自帶隊設計的,每一個數據都經過了反複驗算,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陳不凡走了過去。他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指尖在那張巨大的藍圖上緩緩劃過。
他的手指很穩,很慢。每經過一處閥門,一個接口,一個焊點,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一分。
技術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個年輕得過分的總工程師。
劉鵬飛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陳不凡的沉默比任何直接的質疑都讓他感到難堪,這是一種無聲的冒犯!
終於,陳不凡的手指停在了圖紙的核心區域,一個高壓蒸汽旁路閥門的設計上。
他抬起頭,看著劉鵬飛。
“這裡錯了。”
他的聲音很平很淡,卻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劉鵬飛的臉上。
“你說什麼?!”
劉鵬飛的音調瞬間拔高,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指著圖紙,唾沫星子都快噴了出來。
“這是完全參照英國人的原版圖紙設計的,每一個細節都一模一樣!我搞了一輩子技術,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年輕人,不懂就不要在這裡指手畫腳!你以為翻譯了幾句英文,就真成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