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凡沒有跟他爭辯,他隻是拿起桌上的一支紅鉛筆。
“英國人的圖紙,用的是克虜伯工廠生產的特種耐高壓合金鋼。”
他一邊說,一邊用紅筆在那個閥門旁邊飛快地畫著。
“它的熱膨脹係數是0.000012。”
“而我們廠裡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材料,是鞍鋼生產的25號高強度鉻鉬鋼。它的熱膨脹係數,是0.0000135。”
陳不凡抬起頭,目光像兩把手術刀,直刺劉鵬飛的眼睛。
“劉工,你告訴我,這萬分之零點一五的差距,在高壓蒸汽持續衝刷三百個小時之後,會造成多大的金屬疲勞應力?”
劉鵬飛的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熱膨脹係數?金屬疲勞應力?
這些詞他聽過,但從來沒有像陳不凡這樣,把它們和一組精確到小數點後六位數的數據聯係在一起,這已經超出了他幾十年來積累的經驗範疇!
“我再問你。”
陳不凡的聲音冷了下來。
“這個旁路閥門一旦因為金屬疲勞產生細微裂縫,高壓蒸汽泄露,第一個衝垮的是什麼地方?”
他用紅筆在圖紙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是氨水合成塔的冷卻管道。
“氨水泄漏和空氣混合,再遇到反應釜內泄露出來的高溫氫氣……”
陳不凡扔下鉛筆,看著周圍那一圈已經麵無人色的技術員。
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最終的,也是唯一的結局。
“整個車間會變成一個炸藥桶,在場的所有人,連同半個廠區,都會被炸上天,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
死寂,針落可聞的死寂。
所有技術員的臉上都失去了血色,冷汗順著他們的額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他們看著那張被紅筆圈出來的圖紙,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張藍圖,而是地獄的入口。
老張的手一哆嗦,手裡的計算尺“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劉鵬飛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他嘴唇哆嗦著,臉色白得像一張紙。
他想反駁,想說陳不凡是在危言聳聽,但他心裡那個最理智的聲音在瘋狂地尖叫。
陳不凡說的是對的,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建立在冰冷而嚴謹的科學邏輯之上。
反而是他劉鵬飛,是他們這些所謂的“技術權威”,因為自負和保守,差點親手把所有人都送上絕路!
“我……我……”
劉鵬飛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隻要被掐死的雞。他那張老臉,在一瞬間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精氣神,垮了下來。
“現在我來改。”
陳不凡拿起鉛筆,重新俯下身。
“把旁路閥門的口徑縮小三毫米,增加一個泄壓緩衝裝置。”
“管道材質不變,但在接口處增加石棉隔熱層,並且把固定螺栓從四個增加到八個,用對角線鎖緊法固定。”
“冷卻管道外移二十厘米,加裝防爆護板……”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技術部裡回響,清晰沉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沒有看圖紙,那些複雜的管道結構,成千上萬個數據仿佛都刻在他的腦子裡。
陳不凡一邊說一邊用紅筆在圖紙上飛快地修改,他的線條流暢而精準,每一個改動都直擊要害,簡單粗暴,卻有效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