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已多次向兩宮陳情討要,然次數若多,必生抗拒與嫌隙。故而,眼下更需父親修書太原,曉以利害,令家族傾全族之力,以為我等後盾。”
“然則,仰賴太後賞賜與家族輸運,終非長久之計,我等需有自給自足之策。”
王景目光炯炯:“所得錢糧,部分用於犒賞撫恤,餘者皆須作為‘母錢’,用以生利。”
“我已有計較,不日便將頒布求賢令,不限門第,唯才是舉:凡精通稼穡者,授田為吏,督領農事,所產豐碩者,擢其爵祿;凡擅長營造者,委以工坊,所造器械精良者,賞同軍功;凡善於貨殖者,許其官準行商,流通有無,所獲之利,官取其一,商得其九。如此,方能人儘其才,地儘其利,貨暢其流。”
“待清除牛輔,掌控並州與河東,便可廣納流民,推行‘屯田’之策。”
“然此屯田非比尋常,需亦農亦兵,閒時耕作,戰時成伍,如此方能於亂世中速積根基,立於不敗之地!”
王允聽完,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兒子。
他原以為兒子誌在權傾朝野,此刻才明白,王景所圖,竟是那煌煌天命,是改朝換代!
這想法太過驚世駭俗,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與恐懼。
王景走到窗前,猛地推開窗戶,陽光頃刻間湧進書房,為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
他回望父親,聲音不高,卻似驚雷炸響在王允耳邊:“父親,自光武中興,再造漢室,至今已百六十載。”
“桓靈以來,朝綱失序,宦官禍國,黃巾起義,致使烽煙四起,民不聊生。此非一時之弊,乃積重難返,天命已移之兆!”
“非是孩兒悖逆,乃是天道輪回,神器更易,有德者居之!”
“我等要建的,是一個令下如山、田畝豐產、萬民知為何而戰的新朝。”
“而我,王景,便是這新朝的——開創之君!”
王允心神劇震,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幾乎要跪伏下去:“我兒...此誌...此誌何其壯也!”
“為父...不及也!”
......
與此同時,河東之地。
董卓女婿牛輔,收攏了西涼舊部,聚眾三萬餘人,盤踞河東絳邑,日夜想著為董卓報仇。
這一日,牛輔召集部下議事,提出欲聯合活躍在河東的白波軍以及南匈奴,共擊洛陽。
帳下一人出列勸諫:“將軍不可!白波賊寇,烏合之眾,尚可驅策。”
“然南匈奴狼子野心,久窺並州,引其入關,無異於引狼入室,恐遺禍無窮,請將軍三思!”
進言者年約四十,麵容清瘦,眼神深邃,正是校尉賈詡——賈文和。
牛輔此刻心煩意亂,見賈詡反對,怒斥道:“賈文和!你休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若無外力,如何能報太師之仇?你莫非是怕了那王景小兒?”
賈詡見牛輔不聽,暗歎一聲,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回到營帳,他靜坐良久,案上那卷為牛輔謀劃的竹簡,此刻看來無比諷刺。
“明珠暗投,不過如是。”
他低聲自語,將竹簡一角湊近燭火。
火焰竄起,吞噬了他苦心寫就的計策,也映亮了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牛輔,庸才耳,非但不能納諫,反而剛愎自用,敗亡隻在頃刻。”
他的目光穿透帳幕,望向洛陽方向:“王景......斬董卓如屠豬狗,收北軍如臂使指。此子行事,狠辣果決,卻又章法儼然,所圖非小。”
“或許,唯有在此等欲立新序之人麾下,我賈文和這身謀略,方能物儘其用,而非與朽木同焚。”
直至三更梆響,賈詡方才起身,將腰間那枚象征校尉身份的銅印解下,端端正正置於案上,如同拂去最後一點塵埃。
隨即,他披上一件厚氅,再不回顧,身影便悄然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直到遠離軍營數裡,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賈詡才稍稍勒住馬韁,回望西方。
那片營盤已徹底融入地平線。
他轉而麵向東方,那裡是洛陽,是中原腹地,也是未來天下大勢的漩渦中心。
“王景,王子默...…但願文和此次,未曾看錯人。”
話音散入晨風,一人一馬,已決然東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