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區的樓道裡飄著飯菜香,林小滿站在302門口,手裡攥著串剛買的草莓,指腹被冰涼的塑料繩勒出紅痕。顧知行的短信很簡單:“來拿道具清單,順便吃飯。”可她站了三分鐘,還是沒敢抬手敲門——這是她第一次來他住的地方,那個總穿著黑襯衫、說話帶刺的策劃師,家裡會是什麼樣子?
門突然開了,顧知行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抓了抓,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點眉眼。“進來,杵著當門神?”他側身讓她進屋,圍裙上沾著點深褐色的漬,像是醬油。
林小滿的鼻尖立刻被一股醇厚的香氣包裹——是酒糟魚的味道,帶著糯米的甜和魚肉的鮮。她換鞋時瞥了眼鞋櫃,隻有兩雙鞋:雙黑色皮鞋,雙藍色拖鞋,鞋邊都擦得乾乾淨淨。
“隨便坐。”顧知行轉身回了廚房,係著條深藍色的棉布圍裙,上麵印著行小字:“認真吃飯,好好生活。”林小滿盯著那行字發愣,這和他在婚禮現場總皺著眉說“細節不對”的樣子,簡直像兩個人。
客廳很小,卻收拾得井井有條。靠牆的書架占了半麵牆,下層擺著各種婚禮策劃手冊,上層竟全是菜譜,從《家常川菜》到《古法釀酒大全》,書脊都磨得發亮。陽台的推拉門開著,幾盆綠蘿垂下來,葉片上還掛著水珠,陽光透過葉隙灑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家……和我想的不一樣。”林小滿摸著沙發扶手坐下,布料是磨毛的,帶著點溫暖的粗糙感,不像他本人那樣“冷硬”。
“你以為我住冰窖裡?”顧知行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滋啦”的聲響,“水在茶幾上,自己倒。”
林小滿倒了杯溫水,指尖碰到玻璃杯壁,突然想起上次婚禮結束後,她低血糖犯了,顧知行遞過來的也是這樣杯溫水,溫度剛好。她捧著杯子走到廚房門口,看見顧知行正站在灶台前,手裡拿著鍋鏟,專注地翻著鍋裡的魚。
他的側臉在抽油煙機的燈光下顯得柔和了些,下頜線沒平時那麼鋒利,睫毛很長,垂著眼看鍋裡的火候時,像在研究婚禮現場的燈光角度。“以前總聽趙姐說,你從不自己做飯。”林小滿小聲說。
顧知行翻魚的動作頓了頓,鍋鏟敲在鍋沿上,發出清脆的響。“我媽教的。”他聲音低了些,“她以前開小飯館,總說‘會做飯的人,日子餓不著’。”
林小滿的目光落在灶台旁的小瓷罐上,裡麵插著幾支乾花,是勿忘我,花瓣已經有點褪色。“阿姨……”她沒敢問下去。
“走了五年了。”顧知行把魚盛進盤子裡,撒上蔥花,動作流暢得像在完成件藝術品,“這酒糟魚是她的招牌菜,以前總說‘做給客人吃的要入味,做給自己人吃的要留三分甜’。”
林小滿突然想起他改婚禮方案時,總在細節處留餘地——比如給甜品台多備份低糖選項,給老人區的座椅加軟墊。原來那些藏在嚴苛下的溫柔,是有源頭的。
“道具清單在書架第三層,藍色文件夾。”顧知行解下圍裙,隨手搭在椅背上,“先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餐桌就擺在客廳中央,小小的方形桌,鋪著塊格子桌布。除了酒糟魚,還有盤清炒西蘭花,碗番茄蛋湯,兩碗白米飯冒著熱氣。林小滿坐下時,發現自己的碗筷邊多了顆草莓,是她帶來的那種,已經洗乾淨了,蒂上還細心地劃了個小口子。
“你買的?”顧知行夾了塊魚放在她碗裡,魚肉嫩得像豆腐,酒糟的甜混著醬香,一點都不腥。
“嗯,路過水果店,看著新鮮。”林小滿咬了口草莓,汁水濺在嘴角,甜得眯起了眼。
顧知行的目光在她嘴角停頓了半秒,遞過來張紙巾,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臉頰,像有電流竄過。“慢點吃。”他移開視線,夾起自己碗裡的西蘭花,“上次在麥田婚禮,你也是這樣,吃草莓急得像隻小鬆鼠。”
林小滿的臉騰地紅了,那次她蹲在田埂上吃草莓,顧知行舉著相機拍新人,鏡頭卻好幾次掃過她。當時她以為是巧合,現在想來……
“對了,”顧知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起身從陽台的櫃子裡拿出個玻璃罐,裡麵裝著深紅色的酒糟,“這個給你。”他把罐子塞進她手裡,罐口還纏著圈麻繩,“我媽以前說,女孩子喝點酒糟湯,暖胃。”
玻璃罐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過來,暖暖的。林小滿低頭看著罐子裡的酒糟,顆粒飽滿,還能看見裡麵的糯米粒。“你自己不留著?”
“還有罐。”顧知行坐下繼續吃飯,語氣平淡,“上次給張阿姨送了點,她說你胃不好,讓我給你留罐。”
林小滿知道,張阿姨是顧知行媽媽以前的鄰居,哪會突然提她?她偷偷抬眼,看見顧知行正低頭喝湯,耳根卻悄悄紅了。
吃完飯,林小滿主動洗碗,顧知行沒爭,就靠在廚房門口看著。陽光從他身後照進來,給他周身鍍了層金邊,他的影子落在她腳邊,長長的,像在擁抱。
“這個周末的山頂婚禮,”他突然開口,“淩晨三點就得出發,你起得來?”
林小滿的手頓了頓,泡沫沾到了手腕上。“能啊。”
“我開車去接你。”顧知行轉身往外走,聲音飄回來,“彆遲到,誤了日出就麻煩了。”
林小滿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總愛皺著眉的策劃師,其實藏著顆比誰都細的心。就像這酒糟魚,初嘗有點烈,回味卻全是甜。她把那個裝酒糟的玻璃罐放進包裡時,指尖碰到個硬硬的東西——是顆草莓,用紙巾包著,不知什麼時候被塞進了她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