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暖流並非尋常內力,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洗滌,將她身體裡潛藏的疲憊與雜質一掃而空。
光芒斂去,雲漪的識海中,一卷古樸的金色書卷緩緩展開,上麵浮現出幾個清晰的大字——三善寶鑒。
就在她心神震動之際,周氏尖利的聲音如同一盆冰水,將她從這奇異的境地中猛然拉回現實。
“賤婢,竟敢妖言惑眾!”周氏見她呆立原地,愈發認定她在裝神弄鬼,怒極反笑,“來人!取一碗張婆子的乳汁,讓她當著所有人的麵喝下去!若是無事,便給我重重地打!我看她這張嘴,還能不能吐出象牙來!”
兩名粗壯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雲漪,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臂骨捏碎。
雲漪吃痛,臉色煞白,但那雙清亮的眸子裡卻不見絲毫退縮。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生機。
很快,侍女便端來一碗尚帶著體溫的乳汁,恭敬地遞到她麵前。
碗是粗瓷的,乳汁卻白膩醇厚,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甜腥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隻碗上,帶著審視、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雲漪深吸一口氣,捧起那碗乳汁。
就在碗沿湊近唇邊的瞬間,她鼻尖微動,一股夾雜在甜腥味中的、極其細微的酒糟氣味鑽入鼻腔。
這味道如此隱蔽,若非剛剛經曆過那場奇異的洗禮,她絕無可能察覺。
她沒有猶豫,微啟朱唇,輕啜了一小口。
乳汁入口,舌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麻痹感,隨之而來的是喉嚨深處泛起的一絲苦澀。
這感覺轉瞬即逝,卻像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開。
就是它!
她緩緩放下瓷碗,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周氏那雙淬了毒般的眼睛,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這乳汁裡,摻了赤藤散。”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赤藤散?”有略懂藥理的婆子驚呼出聲,“那不是給牲畜催奶用的燥藥嗎?人怎麼能吃!”
周氏臉色一變,強自鎮定地厲喝道:“一派胡言!你一個下等奶娘,從何處聽來的這些渾話!”
一直沉默不語的林醫正此時卻撫了撫花白的胡須,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取我的銀針來。”
侍女不敢怠慢,立刻奉上針包。
林醫正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緩緩探入乳汁之中。
不過瞬息,那原本光潔如洗的銀針尖端,已然變得烏黑如墨。
鐵證如山!
周氏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死死地盯著雲漪,仿佛要從她臉上剜下一塊肉來。
雲漪垂下眼瞼,避開了那道怨毒的視線,低聲道:“回管事,奴婢做奶娘久了,日日與乳汁打交道,這鼻子和舌頭,比旁人靈敏些罷了。”她巧妙地將功勞歸於經驗,掩蓋了寶鑒的存在。
林醫正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追問,但那眼神中的讚許與探究卻悄然加深。
人群中的張婆子早已麵如死灰,此刻見罪證確鑿,雙腿一軟,當場癱跪在地,涕淚橫流地哭嚎起來:“不關我的事啊!我兒咳血三個月,郎中說要百金才能換回一味救命藥……我也是被逼無奈啊!”她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襟,露出腰間纏得緊緊的草藥布條,“我隻是想多產些乳,多掙些錢……我沒想過要害小公子啊!”
雲漪看著她那雙因長期勞作而潰爛的手肘和深陷的眼窩,心中一緊,竟脫口而出:“若有法子治你兒子的病,你可願去府衙自首,將一切說個清楚?”
“住口!”周氏終於找到發作的由頭,厲聲嗬斥,“你一個賤婢,竟敢在此私設公堂,乾擾執事!”
話音剛落,一個清冷而有力的聲音從乳房院內傳來:“我孫兒早產體弱,是雲漪連夜守著,用參湯吊住了一口氣,才活到今日。我相信她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趙嬤嬤緩步走出,神情嚴肅,目光如炬地掃過周氏。
周氏的麵色青白交加,最終也隻能咬牙認下。
張婆子被即刻逐出府,乳資虧空舞弊一事,因牽連甚廣,被暫時壓下不提。
而雲漪,則因“協理有功”,被趙嬤嬤破格提拔,暫代張婆子的位置,協助管理乳房諸事。
夜深人靜,雲漪獨坐燈下,指尖輕輕觸碰眉心。
識海中,那卷【三善寶鑒】靜靜懸浮,上麵的字跡比白日更加清晰:【技·初級辨毒(1級)】、【體·基礎抗寒(3級)】。
她低聲呢喃:“原來,行善積德,不僅能救人,亦能護己。”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窗外,一道墨色人影如鬼魅般蹲在對麵的屋簷上,一動不動。
那人隱藏在黑暗中,身形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在月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正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所在的這間小屋。
夜風拂過,那雙眼中的幽光微微一閃,仿佛一顆星火,悄然落入了無邊的寒夜裡,不知將要燎起怎樣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