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沉澀,肝腎已有輕微虧損的跡象。
毒素早已滲透了這位老人的身體。
她從藥箱中取出一包早已備好的清毒湯劑,輕輕放入容嬤嬤顫抖的手中,聲音放得極柔:“您照顧公主三十年,不該和她一起中毒。”
一句話,擊潰了老人最後的防線。
滾燙的淚水從她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手中的藥包重如千斤。
“我以為……我以為那是玄真子國師煉製的‘聖香’,能得仙人庇佑……誰能想到,誰能想到我們連呼吸,都是在飲鴆止渴……”
次日黃昏,雲漪將所有證據整理成冊,正準備尋機出宮,卻在幽深的回廊儘頭,被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
玄真子。
今日的他,沒有了往日的癲狂與癡妄,一雙眼睛平靜得宛如深淵,隻是眼底深處,跳動著兩簇妖異的赤紅。
“你以為我在害她?”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我是在救她,也是在救大秦。”
他向前一步,身上陳舊的道袍無風自動。
“先帝臨終前,親授於我‘五毒淬體’之秘法。唯有以至毒之物淬煉血脈,方能承受九鼎龍氣的灌注,喚醒始皇血脈,實現肉身成聖。嬴華若成,大秦便可國祚萬年,永生不滅!”他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隻懂刮骨療毒,卻不知這正是通往天道的階梯!”
雲漪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待他說完,她才輕聲問道:“那你呢?國師每日焚香修煉,是不是也早就身中劇毒了?”
玄真子挺直的身形,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就是這一刹那,雲漪展開了手中一方素白絲帕。
絲帕之上,是幾縷墨影昨夜從他衣角悄悄扒下的織物碎屑,經過她的【初級辨毒】探查,上麵附著的汞含量,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你不是俯瞰眾生的信徒,”她盯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頓,“你是這場‘仙道’騙局裡,第一個,也是最虔誠的試驗品。”
“不……不可能!”老道踉蹌後退,臉上的赤紅迅速褪去,化為一片死灰。
他死死瞪著雲漪,最終卻隻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猛地拂袖而去,那原本仙風道骨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中,竟顯得無比佝僂與淒涼。
當夜,一封無字的帛書被悄無聲息地送入雲漪房中。
送來的人是嬴夜的親信,放下東西便如鬼魅般消失。
帛書上,靜靜地壓著一枚邊緣燒焦的桃木牌,上麵用朱砂畫著早已模糊的符咒——正是十年前,那批被處死的“災星童”身上唯一的遺物。
雲漪指尖撫過桃木牌上粗糙的燒痕,一個橫跨十年的巨大陰謀,在她腦海中緩緩拚湊成形。
屋脊之上,墨影蹲踞著,一反常態地沒有安睡。
它仰頭望著北方那片寂靜的皇室陵園,喉嚨深處,發出一陣悠長而悲戚的嗚咽,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泥土,聽見了來自地底深處,那些永未停歇的啼哭。
雲漪收回目光,低頭看向掌心那方從玄真子身上取證的絲帕,夜風吹過,帕上的粉末似乎也帶上了一絲陵園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