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鼓三響,聲傳九闕。
白玉階下,雲漪孑然而立。
她一身素麻布衣,荊釵布裙,在這金碧輝煌的宮闕前,渺小得仿佛隨時會被殿宇的陰影吞沒。
小桃捧著木匣,正要呈上禦階,一名身披甲胄的衛士長便橫臂攔下,他是崔元衡的親信,聲音冷硬如鐵:“庶民不得持物近殿,放下!”
氣氛瞬間凝滯。
小桃急得臉色發白,雲漪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清澈而堅定。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旁傳來:“衛士長,此乃濟安堂呈上的清瘴散藥樣,需交由太醫署查驗,讓老身來吧。”眾人回頭,隻見宋娘子提著藥箱,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
她不著痕跡地接過木匣,在與雲漪擦身而過的刹那,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急促道:“他們已在偏閣備好‘假藥’替換你的殘鏡——小心藥性比對。”
雲漪心頭一凜,昨日深夜用【洞察人心】感知到的那一絲詭譎預感,此刻終於清晰。
那麵殘破的銅鏡,雖已碎裂,卻是唯一能映照出陰魃邪氣軌跡的證物。
若被調包,她將徹底失去翻盤的可能。
她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閉目凝神,借著【三善寶鑒】的一縷微光,感應著袖中那份沉甸甸的名錄。
名錄上,萬名驪山百姓按下的朱紅指印仿佛化作無數星火,在她識海中流轉燃燒。
此非一人之辯,乃千魂共語。
宣政殿內,燭影幢幢,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七位太醫官袍肅然,分坐兩側,崔元衡居於首座,麵色威嚴,聲如洪鐘,曆數雲漪三宗大罪:“濟安堂私製藥物,煽動囚役,擾亂疫政,其罪一!偽造太醫署密錄,將天災嫁禍為人禍,其罪二!更妄稱‘陰魃遺骨致疫’,蠱惑民心,妖言惑眾,其罪三!”話音落,他將一卷仿製帛書狠狠擲於殿中,“此等粗劣贗品,也敢呈於禦前,欺君罔上!”
麵對雷霆般的詰問,雲漪卻不見絲毫慌亂。
她緩緩起身,目光越過眾人,直視崔元衡,隻問一句:“敢問太醫令,驪山死者肺腑黑腐、口吐骨渣之狀,您可曾親眼驗看?”
崔元衡一滯,隨即冷哼:“此等穢事,自有下屬代查。”
“未曾親曆,何以斷人生死?”雲漪忽抬手,指向殿角那尊三足鎏金香爐,“那爐中焚的是蒼術與艾草,其味與濟安堂的清瘴散有七分相似。若我說,這香氣凡人吸入三日,便會不藥而病,咳血昏厥——您,信嗎?”
滿殿嘩然。
不等崔元衡辯駁,雲漪的聲音陡然拔高,清亮決絕,響徹殿梁:“若太醫令不信我一言,便請當眾剖開一名死者臟腑,驗其骨血——就在此殿,此刻!”
崔元衡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而一直沉默不語的裴右卿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
恰在此時,殿外天際忽有沉悶的雷聲滾過,明明晴空萬裡,簷下銅鈴竟自鳴不止,發出清越而急促的聲響。
雲漪撫住胸口,立下血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虛妄,願遭五雷轟頂,形神俱滅!”
話音未落,一道刺目銀光驟然自她眉心射出,如離弦之箭,悍然擊中禦案上的仿製帛書!
紙上精心偽造的字跡,竟在銀光下如遇烈陽的冰雪,瞬間焦黑、剝落,化為虛無。
死寂之中,唯有崔元衡手中緊握的玉笏,發出一聲清脆至極的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