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下的嘩然聲浪如潮水般席卷了整個法場,裴右卿冷峻的聲音穿透嘈雜,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眾人心頭。
他一揮手,早已待命的禦史台官兵立刻上前,將哭嚎不止的柳婆子從地上架起,動作迅速卻不粗暴,顯然是得到了明確的指令。
與此同時,嬴夜的身影鬼魅般地回到了刑台邊緣,他並未看向任何人,那雙深淵般的眸子隻落在雲漪身上,仿佛天地間唯有她一人值得他注目。
他周身的殺氣已然收斂,卻化作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窺探與惡意隔絕在外。
人群中,那幾個先前眼神陰鷙的焚心教殘黨在混亂中悄然交換了一個眼色,正欲趁亂隱沒,卻忽然感到背後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們甚至來不及回頭,便被幾個看似尋常的百姓錯身而過時,以刁鑽的手法瞬間製住了要害,無聲無息地被拖入了暗巷。
而那兩名偽裝成官差的死士,幾乎在裴右卿下令的同一刻,便被身邊真正的同僚以迅雷之勢卸掉了兵刃,壓倒在地。
嬴夜的目光在東西兩個方向的騷動處極快地掃過,隨即微微頷首,對雲漪無聲地傳達了一個訊息:指令完成,一個未死。
雲漪的心神終於從緊繃的狀態中略微放鬆。
她知道,今日這場戲,她賭對了。
敵人拋出的這枚棋子,看似是要置她於死地,實則是一次狠毒的試探,試探她背後是否有人,試探她到底藏著多少底牌。
而她將計就計,不僅用柳婆子這枚“活證”成功翻案,更借嬴夜的手,精準地揪出了藏在暗處的爪牙。
她緩緩俯身,將腳邊那碗早已涼透的米湯端起,雙手捧著,遞還給人群中那位滿眼擔憂的大娘。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大娘,等我出來,再喝您煮的湯。”
這一句話,是承諾,也是宣告。
百姓們自發地讓開一條道路,氣氛莊重得如同在恭送一位凱旋的將軍,而非押解一名階下囚。
雲漪在兩名禦史台官兵的“護送”下走下高台,她的步伐從容不迫,脊背挺得筆直。
當她即將踏上那輛深色的囚車時,她停下腳步,最後回望了一眼。
目光越過萬千人頭,越過鱗次櫛比的屋簷,最終落在了那巍峨宮城的金色琉璃頂上。
那裡,才是風暴的真正中心。
真正的棋手,此刻或許正執子冷笑,對她今日的破局不屑一顧,甚至,這本身就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厚重的囚車門在她眼前緩緩合攏,隔絕了所有的光線與喧囂。
廣場上的萬千目光,裴右卿審視的眼神,以及嬴夜如影隨形的身影,都瞬間被吞噬。
眼前,隻剩下一片純粹的、未知的黑暗。
地牢深處,潮濕的黴味混雜著血腥氣,唯一的光源來自牆角一盞跳動的燭火,將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裴右卿負手立於暗處,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審訊室中央的兩個人。
跪伏在地的“灰麵”抬起頭,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在火光下扭曲,他喉嚨裡發出嘶啞的笑聲,像是破舊的風箱:“你以為贏了?我們教主早知你會翻盤,你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中!”
雲漪一身素白細麻裙,赤著雙足,未戴任何枷鎖,神情平靜得仿佛置身於自家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