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打聽清楚了。”
是夜,翹兒悄悄回稟。
“那馬奴叫阿攸,是個孤兒,從小在府裡馬場長大。前幾天不知怎的驚了戚姨娘的馬車,被管事抓回來打了一頓,聽說傷得很重,被扔回馬場自生自滅了。”
“小姐,你是想要一個新的侍衛麼?”翹兒問。
“沒什麼,”商玉婙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不過是府裡的尋常事罷了。對了,你去給我找些粗布衣裳來,越普通越好。”
翹兒愣了愣:“小姐,您平時穿的都是絲綢料子,粗布衣裳怕是會磨傷您的皮膚。”
“無妨,”商玉婙放下茶杯,眼神堅定,“你照我說的做便是。”
翹兒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應下:“奴婢這就去辦。”
夜深。
恕攸趴在腐臭的草堆裡,意識浮沉。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像條野狗一樣,被丟棄在這肮臟的角落。
湘貴妃和他的好父親,真是送他去了一個好地方。
恕攸齒縫間磨出濃濃的血腥氣。
若有將來……
就在恨意支撐的意識即將徹底渙散時,身後極輕的響動驚動了他。
既不是老鼠,也不是巡夜人笨重的腳步。
那聲音太輕,太靈巧,像貓兒踏過屋瓦。
破敗的門簾被掀開一道縫,月光短暫地灑下,勾勒出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旋即,那身影完全融入黑暗,隻有梨花的清雅香氣,若有若無地飄來。
恕攸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著那個模糊的輪廓在他身邊蹲下。
“嗤——”
一聲輕響。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商玉婙手中亮起,驅散了咫尺之間的黑暗。
火光躍動,映出一張臉——
確切地說,是半張臉。
一方素白的麵紗遮住了女子的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
恕攸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這雙眼睛,輪廓極美,眼尾微微上挑,本該是嫵媚的,此刻卻如同墨玉,清澈,沉靜,深不見底。
是一雙像皇後的眼睛。
火光在兩人的眸子裡跳躍。
商玉婙看著他。
恕攸心中卻冷笑,哪來的小菩薩?
不過是又一個來看他淒慘下場的……
他試圖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卻隻牽動了乾裂的唇,帶來一陣刺痛。
女子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而是然後伸出手,輕輕撥開黏連在傷口上的碎布。
觸碰很短暫,卻讓恕攸身體猛地一僵。
……太輕柔了,與他此刻的情狀格格不入。
“嘖,傷得真重。”
商玉婙開口了。
聲音透過麵紗傳來,朦朧、清淩淩的。
恕攸沒吭聲,隻是死死地盯著她。
他今年不過十五。
因長期營養不良,身形比同齡少年還要清瘦些,但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即便此刻滿臉血汙狼狽,卻陰鬱又漂亮。
商玉婙拿出一個瓷瓶,拔開塞子,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
下一刻,沾滿烈酒的布條毫不留情地按上了他的傷口。
“呃啊——”
蝕骨鑽心的劇痛讓他控製不住地弓起身,發出嘶吼,額角青筋暴起。
“你!”
“不想爛死,就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