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說了半天都沒能得到鬆田的回應，歪著頭從下往上去看鬆田的表情。汗水將鬆田額前細碎的卷發打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原本的冷白皮在應急燈的照射下更是白的心驚。
“你死扛著，一會兒是要暈倒在白木麵前讓他擔心你嗎？”萩原知道好好說話是勸不住這頭倔驢的，隻能如此出言。
“我沒...”鬆田下意識嘴硬，但是眼前的白光讓他有些心虛。
萩原不再跟他廢話，直接將人扶了起來。
“你們倆在我這裡的信用值已經清零了！”萩原架著鬆田，“能走嗎？”
鬆田站起身，高度的變化讓這種眩暈更甚，他緊閉雙眼，咬著嘴唇防止自己吐出來。
萩原看他這樣氣的要命，半蹲身體，雙手端著鬆田的小腿彎處，將人背了起來。
“我先把你送到救護車上，然後回來繼續等。白木從遊戲艙出來之後我馬上帶他去找你。”
鬆田無力辯駁，閉著眼睛竭力和眩暈做對抗。
萩原背著鬆田剛離開大廳，遊戲艙方向就傳來金屬撞擊的悶響。他腳步一頓，背上的人突然掙紮起來："放我...下去..."
遊戲艙的艙蓋砰的一聲彈開。幾縷水汽從遊戲艙瞟了出來。
白木自己取下全息頭盔，從遊戲艙裡站起身。
對於其他玩家來說登出全息遊戲回歸現實，就像是睡了一覺一樣自然。但是白木不同，他的意識遠勝他的肉體，脫離遊戲就像是遊了一天泳，然後從水裡完全脫離。進入肉體後沉重、遲滯在他行動的那一刻全部反撲。
他馬上撐住遊戲艙的內壁，站穩了身體。
周圍的工作人員紛紛圍了上去：“你怎麼樣？需要幫忙嗎？”
白木的意識體沒有受傷，他搖搖頭：“我沒事。”
“西拉！”萩原的聲音穿過嘈雜人聲。
白木抬頭去看，就發現萩原正扶著鬆田陣平站在大廳和走廊的交界處。
他馬上控製著身體，朝門口跑去。
鬆田在聽到腳步聲的瞬間就勉強自己睜開了眼睛，全身因為和眩暈做對抗而緊繃著。萩原扶著他就感覺像是扶著一根帶著體溫的水泥柱子。
“陣平，你沒事吧？”白木跑到兩人近前，拉起鬆田的手。
白木的指尖剛觸到鬆田的手腕就察覺異常。生物電流在接觸點形成微小漩渦，他能"看"到對方紊亂的神經信號。海馬體附近有團跳躍的紫色光斑，額葉神經元像被狂風掀翻的麥浪。這些具象化的病理圖景在他大腦中自動解析，50開發程度的大腦正以秒為單位的速度推演治療方案。
鬆田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可剛一張口，眩暈的浪潮卻將他重重拍回幼馴染的臂彎間。消毒水的氣息混著萩原慣用的須後水，在鼻腔裡糾纏。鬆田陣平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腦震蕩。”白木翻看了鬆田的眼皮，扭頭對萩原說道，“找個沒人的地方。”
萩原點頭，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架著鬆田進了一間休息室。
兩人小心翼翼的將鬆田在沙發上放倒。
鬆田半睜著一隻眼，看著兩人忙活：“我問題不大，去醫院睡一覺就好了。”
萩原從口袋裡拿出能量棒遞給白木。
白木接過後直接放在嘴裡含著。他將手搓熱，放在鬆田的額頭上：“不要抵抗...”萩原看見幼馴染緊繃的肩頸肌肉突然鬆弛，像被無形的手撫平褶皺的綢緞。休息室的百葉窗將西斜的陽光切成平行的金線環繞在兩人身邊。
“腦脊液壓力已下降27。”白木突然開口，灰藍色的瞳色變成了無機質的藍色。空氣分子在生物電場作用下形成震顫波紋。
萩原作為旁觀者第一次看到這種波紋，他想到白木幫自己恢複手掌經絡，想到更久遠的人工aed。那時候白木就是用這樣強橫的方式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嗎？
鬆田感覺有清涼的溪流正在衝刷灼痛的神經。那些在顱腔內橫衝直撞的眩暈感，此刻正被某種精密的力量梳理歸位。他透過朦朧視線，看見白木額角滲出的冷汗在陽光下凝結，像是一顆顆細小的鑽石。
“對不起....”鬆田看著那些細碎的汗水，眼眶有些發紅。
白木左手猛地撐住茶幾邊緣，骨節在蒼白的皮膚下泛起青白：“現在嘗試轉動眼球。”
“你....”鬆田剛出聲就被捏住嘴唇。白木的指尖冷得像手術器械，生物電卻帶著令人戰栗的暖意。
“我在生氣。所以現在你最好什麼都彆說。”白木摁在鬆田額頭上的手輕柔溫和，但是捏住鬆田嘴巴的手指卻分外用力，將鬆田的嘴巴捏成了一條線。
他不去看鬆田的眼睛反而盯著鬆田的額頭，好像能直接看穿顱骨一樣犀利的眼神，讓鬆田打了個冷顫。
“還剩最後3的異常電信號紊亂。”白木的聲音突然出現了電子乾擾般的雜音。他瞳孔中的藍色開始明滅不定，就像接觸不良的燈泡。生物電場強度驟增，休息室的照明設備同時發出嗡鳴。
萩原突然伸手托住白木後腰。白木勁瘦的腰肢在萩原的手掌下顫抖，汗水透過西裝禮服，在背上暈成一團。“西拉...”
萩原照顧了白木四年，兩個人之間早就沒有身體邊界。萩原順手就抹去了白木額頭和脖子上的汗水。
當鬆田徹底恢複清明時，首先看到的是白木的眼睛。藍盈盈的不像人類。接著是略顯疲態的一張臉。無機質的眼睛和這樣一張人類疲憊的臉。
讓鬆田想到了：血肉辛苦、機械飛升的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刻想這些東西。大腦一片空白，擔憂和愧疚都好似被這個腦洞給壓製了，隻剩下一絲隱隱的情緒絲線一般在心尖上盤旋。
“治療完成度100。”白木機械性地彙報，眼瞳中的藍色如退潮般消散。他脫力地向後仰倒，後腦勺撞在萩原胸口時發出悶響，嘴角卻掛著空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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