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碟子碗?”李有柱音調都拔高了三度,他指著魏四海的鼻子,氣得胡子直翹,“魏四海,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呢!你親孫子,大胖小子,就值幾個破碗?”
高誌強也皺緊了眉頭,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勸解,“老魏,話不能這麼講。眼看就要入冬了,天一天比一天冷。兩孔破窯,連個遮風的門都沒有,你讓他們小兩口沒吃沒穿,連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這要是凍出個好歹,一屍兩命,你後悔都來不及!”
李有柱趁勢加碼,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魏四海臉上了,“糧食!至少分一半的口糧給他們!還有,兩床新被褥,必須置辦!不然這事沒完!”
魏四海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顯然是被逼到了極限。
他心疼糧食和錢票,那都是他的命根子。
可一屍兩命四個字,狠狠紮在他心窩上。
他劇烈地喘息著,半晌,答應下來。
“行……糧食分一半!被褥……被褥我給他們扯布打兩床新的!但這些都是借我家的,以後得還!”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算計,死死盯住魏長江,“還有!分家可以,養老錢不能少!以後你們倆,一個月,得給我跟你媽一人兩塊錢!”
一個月四塊錢!
魏長江和鄒芳芳的臉色一下就白了。
在這個工分才能換幾毛錢的年代,四塊錢可是一筆巨款。
就在魏四海以為拿捏住了兒子時,魏長江卻猛地抬起了頭。
他眼中的哀求和軟弱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出去的平靜。
“我答應。”
三個字,擲地有聲。
魏四海一愣,顯然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乾脆。
魏長江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他,“養老錢我給。但是,去年下半年,我跟著山裡的藥農上山挖藥材,賣了六十八塊四毛錢,錢全在你那。這筆錢,我要一半!三十四塊二,一分不能少!”
“你放屁!”魏四海瞬間炸毛,跳著腳嘶吼,“老子養你這麼大,你掙的錢就是老子的錢!你還敢跟老子分家產?我呸!”
“養我?”魏長江笑了,那笑聲裡充滿了嘲諷,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
“從我記事起,你管過我一天嗎?是爺爺奶奶把我從那麼點兒大拉扯起來,有好吃的第一個先給我。他們走的時候,你眼睛都沒紅一下,扭頭就把我從他們那屋拽回來,讓我下地掙工分,供我大哥在縣裡念書!”
他的眼眶紅了,聲音開始顫抖,積壓了十幾年的委屈在此刻爆發。
“大哥穿新衣,我穿帶補丁的舊襖;大哥吃白麵饃,我啃黑麵窩頭!你什麼時候問過我冷不冷,餓不餓?在你眼裡,我魏長江就不是你兒子,就是你家養的一頭牲口!”
這番控訴,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連一向咋咋呼呼的李有柱,也隻是沉著臉,一言不發。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魏家這經,念得太讓人心寒。
一直站在門口的江沐,眼神微動。
這場景,何其相似。
他那個家,又何嘗不是如此?隻不過,蘇紅霞的手段比魏四海高明百倍,從不會如此赤裸裸地撕破臉皮。
他看著魏長江,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