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國、趙明珠兄妹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原地,目光在淚流滿麵的李有柱和神色凝重的趙抗戰之間來回逡巡。
那少年,也就是趙衛國,將妹妹趙明珠悄悄往身後拉了半步,自己則挺直了本就硬朗的脊梁。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最終落在了大隊長趙抗戰身上,聲音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趙隊長,叫我們兄妹過來,到底啥事?”
趙抗戰嘬了口煙,將煙屁股在鞋底上撚滅,抬起下巴朝李有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人不是我找的,是這位青蓮公社的李隊長。有啥話,讓他自個兒跟你們說。”
一瞬間,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有柱身上。
兄妹倆的心裡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其實,關於自己的身世,養父趙國長生前隱約提過一嘴。
年少時,他們也曾有過怨懟,為何偏偏是自己被拋下?
可隨著年歲漸長,又經曆了養父母的驟然離世、親戚們的冷眼相待,那點不甘與怨恨,早已被生活的艱辛磨得一乾二淨。
他們比誰都明白,在那個連肚子都填不飽的年頭,能把孩子送出去給人養,已經是父母能給的最大的活路。
李有柱顫抖著手,從兜裡摸出煙葉和紙,卷了一根粗劣的旱煙,劃著火柴,一連幾次才點著。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煙氣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流得更凶了。
煙霧繚繞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愈發晦暗。
“娃……我……是你們的親爹。”
他抬起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兩個孩子,仿佛要將這二十年錯過的時光,統統看回來。
“你們是龍鳳胎,你,喜龍,是哥,比你妹早出來不到五分鐘。你倆的右邊肩膀上,都有一塊跟樹葉子一樣的胎記,對不對?”
趙衛國和趙明珠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驚駭。
這是他們兄妹間最大的秘密,連養父母都未曾告訴過!
李有柱見他們神情鬆動,知道自己說對了,情緒更是激動,話也順暢了些。
“當年家裡窮得實在揭不開鍋,多一張嘴就是一條人命。我跟你娘……是實在沒法子了,才托人給你們找了國長兄弟這戶好人家。這些年,我……我偷偷來扒著牆頭看過你們幾回,看你們穿著新衣裳,吃著白麵饃,我心裡頭……就踏實了。”
“前些時候,聽人說國長兄弟他們……出事了。我這心啊,日日夜夜地煎著。我就想,無論如何,得把你們接回去。咱家現在是窮,可有爹一口乾的,就絕不會讓你們喝稀的!”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樸實無華。
趙衛國沉默了,他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良久,他才抬起頭,聲音裡聽不出波瀾。
“這事太突然,讓我們兄妹有些措手不及。”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李有柱,最終還是落在了趙抗戰臉上,“我養父生前提過,說如果有天那邊來人了,讓我們……至少回去認個親。”
他轉過身,麵對著自己的妹妹趙明珠,壓低了聲音:“明珠,這事,你怎麼看?”
趙明珠的眼圈早就紅了,她緊緊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自從養父母走後,家裡那些所謂的親戚,第一時間不是來安慰他們,而是撲上來將廠裡那點可憐的撫恤金和家裡僅有的一點積蓄搜刮得乾乾淨淨。
若不是哥哥強硬地護著,怕是連這兩孔破窯都保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堅定:“哥,我想認。你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咱們家現在這個光景……連個主事的大人都沒有,往後的路咋走?”
家?他們哪裡還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