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緩緩抬起手,製止了他靠近的動作。那隻曾經翻雲覆雨、指點江山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顫抖。
“無妨。”吳明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桀驁:“老夫功力天下無雙,普天之下,無人能及!想殺死我也沒有那麼快!”
“您還能撐多久?我去安排大夫!”
“不用安排大夫,可以安排棺材!我還能撐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宮九喃喃重複,聲音乾澀。
“一個時辰,足夠了,我有事情要交代。”吳明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腦子裡針紮一樣的痛苦,又似乎在積蓄最後的力量。
“這是一個陷阱,陸九淵是在裝傷!皇帝知道你要造反,我們早已經被盯上。
這是牛肉湯用命換來的情報。”
吳明再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宮九臉上的謙恭笑容徹底消失了,如同麵具被狠狠撕下,露出底下冰冷堅硬的底色。
“師父…您是說…我們的一舉一動,從一開始就在皇帝的棋盤上?”
宮九的聲音低沉下去,拳頭死死握緊。
“不錯。”
吳明閉著眼睛,眉心的紅暈已蔓延開,像一朵妖異的朱砂花烙印在額間,觸目驚心。
他似乎在對抗著腦中那根繡花針帶來的傷害,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重的疲憊。
“陸九淵是餌,他的‘傷’是餌,甚至他殺木道人…都是餌!
我們咬鉤了,咬得死死的。
太平王府…怕也早已在緹騎的視線之內,之所以不動,隻是因為顧忌五十萬大軍。”
“可這大軍,是大明的大軍,是太平王的大軍,唯獨不是你的大軍!”
死寂在密室中彌漫,隻有宮九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他緩緩站直身體,方才那點驚惶如同從未存在過,眼神變得深不見底。
“師父,您還有何未了心願?徒兒拚死也會替您完成。”他向前一步,姿態依舊恭敬。
自己徒弟是什麼想法什麼性格,他還能不了解?一眼看透。
“未了心願?老夫一生縱橫,無敵於天下,最終死在劍聖手中,見識了超越世間最強的一記閻王帖,死而無憾。”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宮九腰間的佩劍上,那柄劍鞘古樸,卻隱隱透出嗜血的寒光。
“你此刻所想,便是老夫最後能助你之事。
記住了,永遠不要和劍聖照麵,遇他,你必死!”
吳明的語氣異常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好了,斬下我的頭顱,帶著它,直接去皇帝麵前請罪吧。”
宮九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眼神驟然如針般銳利!他死死盯著吳明。
“洗脫你與我的一切關聯。”吳明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如同在安排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告訴皇帝,你深恨我利用太平王府,恨我蠱惑你,更恨我害死了你師妹牛肉湯……
你臥薪嘗膽,隻為尋得機會,親手誅殺我這惡賊,為朝廷除害,為太平王府正名!”
宮九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師父…您…”宮九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動手吧。”吳明緩緩閉上了眼睛,“這是為師…最後能送你的東西。”
話音落下,密室陷入一片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
吳明靜靜地坐在那裡,如同入定的老僧,隻有眉心那不斷暈開的血色,昭示著生命的飛速流逝。
宮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最終歸於一片冰冷、如玉石般的堅硬。
他緩緩地、無比清晰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