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天,八百個餡餅都是早早售罄,銅錢和碎銀子叮叮當當地落入褡褳。金海的“金氏秘製肉餡餅”在陽穀縣打響了名頭,成了集市上最搶手的吃食。然而,成功的喜悅很快被現實的瓶頸衝淡。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鄆哥揉著發酸發脹的胳膊,小臉皺成一團,“武大哥,八百個,咱倆從半夜忙到天亮,骨頭都要散架了!再多,真乾不動了!再說…”他壓低聲音,指了指堆在廚房角落裡,昨天做好的、還沒烙的生餡餅胚,“這隔夜的胚子,烙出來味道差了點,皮也沒那麼酥脆了。”
金海看著那些餅胚,眉頭緊鎖。鄆哥說的沒錯。產量受限,品質還因隔夜有所下降。這樣下去,口碑遲要砸,規模也永遠上不去。必須改變!
他盯著狹窄油膩的廚房,目光掃過門口那條還算熱鬨的街道,一個大膽的想法跳了出來。
“鄆哥兒,明天咱們換個法子!”金海眼中閃爍著精光,“不挑擔子去集市了!咱們就在家門口擺攤!”
“家門口?”鄆哥一愣。
“對!就在門口支上鏊子!現做!現烙!現賣!”金海用力一揮他那短小的胳膊,“頭天晚上,咱們隻把麵和好,把餡料調好備著!第二天一早,直接開火,邊包邊烙邊賣!這樣,餅是剛出鍋最熱乎酥脆的!想買多少,咱就做多少!不用再受隔夜的限製!”
鄆哥眼睛亮了:“這法子好!新鮮熱乎,香味還能飄老遠招人!可是…就咱倆,現包現烙,能忙得過來嗎?萬一買的人多…”
“能烙多少賣多少!”金海斬釘截鐵,“總比被八百個死數憋死強!再說…”他頓了頓,目光瞟向裡屋,“不是還有你嫂子嘛。”
說乾就乾。金海立刻動手,在自家臨街的門口支起了兩個大鏊子,又搬出案板桌椅。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和鄆哥就生起了火。和好的麵團用濕布蓋著,兩大盆香氣撲鼻的肉餡擺在案板上。
柴火劈啪作響,鏊子燒熱,淋上薄薄一層油。金海挽起袖子,開始現場表演:揪劑子、擀皮、填餡、包圓、壓餅,動作一氣嗬成,雖然矮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流暢感。鄆哥則負責看火、翻烙、裝餅。
“滋啦——”
麵餅接觸滾燙鏊子的瞬間,誘人的香氣伴隨著油花爆響的歡快聲音,如同無形的鉤子,瞬間彌漫了整條街!
“謔!好香啊!這武大郎家門口乾啥呢?”
“哎喲!這不是那好吃的餡餅嗎?改在家門口賣了?”
“現做的?看著就新鮮!給我來兩個嘗嘗!”
香味就是最好的廣告。很快,金海家門口就圍滿了人。看著那金黃酥脆的餡餅在鏊子上翻滾,聽著那滋滋作響的聲音,聞著那勾魂奪魄的香氣,誰能忍得住?
“現包現烙!金氏秘製!十文一個!熱乎出鍋咯!”鄆哥扯著嗓子吆喝,聲音裡充滿活力。
人們看著金海那雙短小卻異常靈巧的手飛快地包著餡餅,看著剛出鍋的餡餅冒著熱氣、金黃誘人,購買欲空前高漲!
“給我來三個!”
“這邊!五個!”
“彆急彆急!排好隊!都有份!”
金海和鄆哥忙得滿頭大汗,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生意比想象中還要火爆!一個上午,案板上的麵劑子和餡料就下去了一大半。金海估算著,這速度,一天賣出去兩千個絕對沒問題!
就在兩人忙得不可開交時,裡屋的門簾掀開了。潘金蓮走了出來。她今天穿了那身新做的裙子,襯得身段愈發窈窕。她看了看門口排起的長隊,又看了看鏊子前忙得團團轉的兩人,猶豫了一下,走到案板旁。
“我來收錢吧。”她聲音淡淡的,卻主動拿起了金海裝錢的竹筐,“你倆管做餅。”
金海一愣,隨即大喜:“哎!好!多謝娘子!”他沒想到潘金蓮真會出來幫忙。潘金蓮沒應聲,隻是熟練地開始收錢、找零,動作倒是麻利。她偶爾也會抬眼看看金海——那個在煙火氣中奮力揉麵、包餡的矮小身影,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頭發,專注的神情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又隱隱有些…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發現,自從大郎這場大病之後,整個變了一個人。讓他無法理解無法想象!……
有了潘金蓮幫忙收錢,金海和鄆哥更能專注於製作。果然,到傍晚收攤時,粗略一算,足足賣出去一千八百多個餡餅!收入比去集市翻了一倍不止!褡褳和竹筐裡,沉甸甸的銅錢堆成了小山,還有好幾塊成色不錯的碎銀子!
連續幾天,生意都異常紅火。家門口成了陽穀縣新的美食地標。金海累並快樂著,看著日益豐厚的收入,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
潘金蓮幫忙的時間也越來越多,雖然依舊話不多,臉色也未見多少暖意,但至少不再提那碗毒藥,王婆也識趣地沒再出現攪局。
這晚,送走鄆哥,金海再次盤腿坐在床上,就著油燈清點今天的巨額收入。銅錢嘩啦啦地堆在床鋪上,黃澄澄一片,幾塊碎銀子在燈下閃著溫潤的光澤。他特意將銀子單獨放在一個小布包裡,小心翼翼地壓在枕頭下麵,離胸口的玉牌遠遠的。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再也不敢讓任何銀錢靠近那邪門玩意兒。
他拿起那個裝銀子的小布包,解開係繩,準備再欣賞一下今天的“銀錠子”。然而,當他把銀子倒在手心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少了一塊!
他明明記得收攤時清點過,是四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可現在,手裡隻有三塊!最大、成色最好的那塊,不見了!
金海的心猛地一沉!他慌忙翻找小布包,沒有!又掀開枕頭,床鋪上隻有銅錢,沒有銀子!他跳下床,把床鋪翻了個底朝天,連床板縫都找了,還是沒有!
“不可能!我明明親手放進去的!”金海額頭冒出了冷汗。難道是潘金蓮拿了?可看她這幾天幫忙收錢的樣子,雖然冷淡,卻不像是會偷拿的。而且她若真要拿,何必隻拿一塊?鄆哥?更不可能,他根本沒機會接觸裝銀子的布包!
就在他心亂如麻,百思不得其解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胸口——那枚暗灰色、布滿裂紋的玉牌,正靜靜地貼在他的粗布中衣上,在昏暗的油燈下,散發著一種冰冷、死寂的光澤。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他毛骨悚然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纏住了他的心臟!
他顫抖著手,一把抓起那枚玉牌,湊到眼前仔細看。玉牌依舊是那副灰暗、醜陋的模樣,裂紋縱橫交錯。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其中一道較深的裂紋裡,似乎殘留著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銀白色金屬光澤?像是什麼東西被強行塞進去融化後留下的殘渣。
“是…是你?…一定是你!!”金海的聲音都在發顫,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憤怒,“我沒碰你!銀子放在枕頭下麵!隔著衣服!你竟然學會了…偷吃?!”
玉牌冰冷、沉默,毫無反應。
金海不死心,又拿起小布包仔細查看。布包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破損。銀子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隔空偷吃!這破玉牌升級了!它不滿足於接觸了!它現在能隔空吞噬銀子了!
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金海。他看著枕邊那堆黃澄澄的銅錢,第一次覺得它們如此脆弱,如此沒有安全感。在這個邪門的玉牌麵前,他辛苦賺來的銀子,隨時可能不翼而飛!這還怎麼攢錢?怎麼實現他的商業藍圖?怎麼……湊夠那該死的五百兩去換一寸身高?!……到時候…是不是玉牌又要出什麼幺蛾子,戲耍自己?!……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金海抱著裝銅錢的褡褳,蜷縮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望著那枚在黑暗中仿佛散發著不祥微光的玉牌,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絕望。這玩意兒,簡直是他脖子上一個甩不掉、喂不飽的索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