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玄艮峰雜役弟子的居所“青木舍”內,燈火昏暗。
這是一排簡陋的木屋,每間屋子擠著十餘人,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草屑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氣息。結束了一整天繁重勞役的雜役弟子們,大多癱倒在通鋪上,低聲呻吟著揉捏酸痛的四肢,少數人則盤膝而坐,試圖利用這睡前的短暫時間進行修煉。
張小書坐在靠牆角的一個鋪位上,這裡通風最差,但也最不引人注意。他同樣盤膝坐著,雙手結著一個簡單的手印,置於丹田之前,眉頭微蹙,努力感應著體內那縷若有若無的精氣。
《先天煉精訣》的口訣在心間緩緩流淌:“意守丹田,氣沉湧泉,引先天之精,化後天之氣,周而複始,煉體培元…”
這口訣他早已倒背如流,但實際做起來卻艱難無比。所謂“先天之精”,藏於人體深處,乃生命之本源。煉精期的修煉,就是要通過意念引導和呼吸配合,將這部分潛藏的精氣激發出來,煉化為可以初步運轉的“氣”,從而強健體魄,滋養神魂,為後續吸納天地靈氣打下基礎。
資質上佳者,心念一動,精氣自生,運轉自如,很快便能氣力大增,踏入煉精中期。而像張小書這般資質平庸者,卻如同在沙漠中掘井,往往耗費極大心力,才能勉強凝聚起一絲微弱氣息,還時常因心神不穩或外界乾擾而瞬間潰散。
此刻,他努力摒除雜念,將意識沉入丹田那片混沌之地。他能模糊地感受到一點溫熱的能量,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地閃爍。他試圖用意念去引導它,按照功法路線運轉。
那縷精氣卻像是調皮而不聽話的遊魚,剛被意念捕捉到,稍一驅動,便又倏地散開,難以凝聚。反複嘗試多次,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精神感到一陣疲乏,那縷精氣卻依舊懶洋洋地盤踞在原點,幾乎紋絲不動。
“唉…”張小書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湧起一股熟悉的沮喪。
兩年了,進展微乎其微。照這個速度,恐怕再有十年,也未必能突破到煉精中期。煉精之後,還有煉氣、煉神…之後才是真正的“得道”境界:化神、返虛、合道…那對於他來說,簡直是遙不可及的神話。
據說玄天宗的宗主李太玄,便是合道境的恐怖大能,神通廣大,堪稱陸地神仙。而各峰峰主,也至少是化神後期乃至巔峰的強者。管理他們這些雜役的弟子,也多是煉氣期,甚至煉神期的修士。
修道之路,一步一登天,境界壁壘森嚴。每突破一個大境界,實力和地位都將有天壤之彆。
正當他心神搖曳,有些氣餒之時,隔壁鋪位傳來粗重的鼾聲,夾雜著幾句模糊的夢話。這細微的乾擾,瞬間將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點意念擊碎,丹田內那縷微弱的氣感徹底消失無蹤。
修煉,中斷了。
張小書無奈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和黯然。他知道,今晚的修煉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以他的精神力量,很難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再次入定。
同屋的其他弟子,有的已經睡得死沉,有的還在小聲交談,抱怨著今天的活計多麼累人,哪位師兄又多麼刻薄。沒有人關注牆角這個默默無聞、修煉失敗的“膽小鼠”。
他默默地收起手印,躺了下來,拉過那床薄而硬的被子。木屋的窗戶有些破損,夜風帶著寒意灌入,讓他瑟縮了一下。
他想起遠在老家的父母。那是軒轅國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父母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凡人,一年到頭辛苦勞作,也僅能糊口。為了送他入仙門,家裡賣了唯一的一頭耕牛,還欠了不少外債。母親送他出門時,眼裡含著淚,卻笑著對他說:“小書,去了好好乾,彆掛念家裡…好好跟仙師學本事…”
好好學本事…
張小書心裡一陣酸楚。他學到了什麼?除了伺候草藥、挑水劈柴,就是這練了兩年依舊在原地踏步的《先天煉精訣》。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他們在宗門裡其實是這般光景,該有多失望。
還有今天趙虎他們的嘲笑…“光宗耀祖”…多麼諷刺。
他翻了個身,將臉埋進帶著黴味的枕頭裡。一種深切的孤獨和無助感包裹了他。在這個浩瀚的修仙世界,他渺小如塵埃,無力如浮萍。未來一片灰暗,看不到絲毫光亮。
或許,趙虎他們說得對,自己能在這裡混口飯吃,不被餓死,就已經是僥幸了?那些斬妖除魔、禦劍飛行的仙家風采,終究是彆人的故事。
帶著這樣的念頭,疲憊終於戰勝了雜念,他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山村,看到了父母慈祥卻布滿風霜的麵容,看到了自家屋頂升起的嫋嫋炊煙…那是他內心深處,唯一溫暖的寄托。
然而,他並不知道,一場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即將將他這僅有的、微不足道的溫暖,也徹底摧毀。命運的陰影,正悄然迫近。
窗外,玄天宗的月色清冷依舊,照耀著仙山樓閣,也平等地照耀著雜役弟子簡陋的屋舍,冷漠地注視著所有人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