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源教授隱居在香山腳下的一處古樸院落裡。青磚灰瓦,竹林掩映,與世隔絕。
當陳遠頂著黑眼圈,帶著整理好的資料、素描本和滿腹的驚疑趕到時,老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條斯理地烹著一壺普洱。茶香嫋嫋,與山間的霧氣交融,平添幾分超然物外。
“老師,我……”陳遠迫不及待地開口,卻被張教授抬手製止了。
“先喝茶,定神。”老人將一盞澄亮的茶湯推到陳遠麵前,目光平靜如水。
陳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坐下,端起茶杯一飲而儘。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稍稍驅散了些許連日的焦慮和疲憊。他隨後將平板電腦和素描本推到張教授麵前,儘量簡潔而清晰地將自己的發現、星圖異變以及跨文化文獻比對的結果和盤托出。
張教授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是偶爾端起茶杯啜飲一口。他仔細地看了陳遠手繪的星圖,手指在那指向東方的矢量箭頭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
良久,待陳遠講完,老人才緩緩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向他:“小陳,你相信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我們所傳承的曆史,僅僅是你我在書本上看到的,或者用考古鏟能挖出來的那麼淺薄嗎?”
陳遠一怔,這個問題太過哲學,也太過突兀。
張教授沒有等他回答,顫巍巍地起身,走進書房,片刻後取出一個樣式古樸的木盒。打開木盒,裡麵是一枚非金非木、觸手溫潤的令牌,令牌上雕刻著繁複而流暢的雲紋,中央是一個古老的篆文——“籥”(yuè),有鎖鑰、管籥(關鍵)之意。
“帶上這個,”張教授將令牌鄭重地放到陳遠手中,“去一個地方。地址我發到你手機上了。你的發現,尤其是這幅星圖,或許比你自己想象的更重要,能幫上一些……正在為此努力的人。”
“老師,這到底是……”陳遠握著令牌,感覺沉甸甸的,仿佛握著一段沉重的曆史。
“去了你就知道了。”張教授擺擺手,重新坐下斟茶,不再多言,“記住,眼見未必為實,但心感往往為真。保持你的洞察力,也保持你的……敬畏之心。”
帶著滿腹的疑雲和一絲莫名的使命感,陳遠離開了香山。按照手機上的地址,他來到了北清路附近一處掛著“華夏傳統文化與生態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牌子的機構。建築風格很現代,但細節處透著中式韻味,門口守衛森嚴,更像是某種保密單位。
在出示了那枚雲紋令牌後,門口身著深色製服、氣質精乾的工作人員眼神明顯一變,態度瞬間變得極為恭敬。經過嚴格的身份驗證和安檢,他被引領著走進建築內部。
穿過幾重需要權限的自動門,進入一部需要特殊指令才能啟動的電梯。電梯並非上行,而是以極快的速度下降,數字顯示到達了地下極深之處。
當電梯門再次悄無聲息地滑開時,眼前的景象讓陳遠呼吸一滯,徹底愣在原地。
這是一個難以估量其規模的巨大地下空間,穹頂高遠,模擬著深邃的夜空,甚至有流雲緩緩飄動。空間的風格極其奇特,完美地融合了最尖端的科技與最古典的東方元素。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流動著以《禹貢九州圖》為底、疊加了實時全球能量流動、氣象數據乃至更深層難以理解的信息流圖像;身著各式服飾的人員步履匆匆——有穿著現代西裝或實驗服的,有身著簡潔道袍或儒衫的,甚至還有幾位僧侶打扮的人正在與一群看著像程序員的人激烈討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寧神的檀香,與大型計算機服務器運行的微弱嗡鳴聲奇異地混合在一起。
“歡迎來到‘文明保障理事會’,陳遠博士。”一個溫和而清晰的女聲在一旁響起。陳遠轉頭,看到一位戴著無框眼鏡、梳著利落馬尾、身著乾練中式立領製服的年輕女性,她正微笑著看向他,“我是林璿,理事會信息分析處高級專員。張清源教授和李靖主任已經等候你多時了。請跟我來。”
李靖主任?陳遠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名字帶來的聯想讓他有些恍惚。
林璿似乎看出了他的驚訝,一邊引路一邊淡然解釋:“代號而已,理事會成員大多使用曆史人物代號,便於區分職責領域,也是一種……傳承。”
他們穿過繁忙的主廳,來到一側的環形走廊,進入一間標著“戰略推演中心”的房間。這裡比外麵稍小,但更加肅穆。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如同沙盤般的立體投影平台,此刻正顯示著與陳遠手繪星圖有幾分相似,但精細複雜了千萬倍的宇宙動態模型。
一位身著深藍色中山裝、身姿挺拔如鬆的中年男子正負手立於投影前。他麵容剛毅,目光如電,即使靜靜地站在那裡,也自然流露出一股統禦千軍萬馬的威嚴氣度。陳遠幾乎瞬間就確認了,這位就是“李靖主任”。
“陳博士,你的發現很及時,尤其是那份動態星圖,它為我們‘周天星鬥推演係統’近期的部分模糊預警,提供了關鍵性的坐標錨定和意圖佐證。”李靖轉過身,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揮手間,中央的立體投影瞬間變幻。代表西方神域的那片星域被放大,可以看到無數光點(代表不同神國或信仰源)明顯黯淡,且內部流轉著不祥的、如同血管破裂般的暗紅色紊流。而一道細微但清晰、帶著明顯掠奪意味的能量探針,正從那個方向,跨越虛空,精準地指向代表本方宇宙的、一片璀璨而穩定、流淌著青金色輝光的龐大星域。
“我們通常稱本宇宙的基礎能量為‘靈氣’或‘天地元氣’,”李靖指向那片青金色星域,“而他們,根據你的文獻和我們的情報,似乎稱之為‘Aether’。本質上,他們感知到的,是同一種東西,是構成和維係我們這方宇宙存在的本源力量之一。”
他頓了頓,繼續以冷靜客觀的語氣分析,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科學事實:“根據‘周天星鬥推演係統’的綜合分析,對方文明——我們暫稱之為‘萬神殿聯盟’——其力量體係完全建立在‘信仰’與‘規則’的二元構架上。信仰是驅動一切的能源,而他們自身所執掌的權柄(雷霆、戰爭、海洋等)則是運行能量的規則框架。但如今,他們的信仰之源因為未知原因正在急劇枯竭,並且產生了某種……我們稱之為‘信仰毒性’的副產物,這種毒性反噬其神格,導致神性僵化,思維偏執,整個體係正瀕臨崩潰。他們感知到了我們這邊相對‘純淨’且龐大的靈氣源,於是……”
“所以他們是為了搶奪我們的‘靈氣’而來?”陳遠感到喉嚨有些發乾,李靖的話語雖然平靜,但內容卻石破天驚。
“這是最符合邏輯的直接動機。”李靖肯定地點頭,目光銳利地看向陳遠,“推演係統顯示,基於其自身狀態和成本考量,他們初期大概率不會采取直接的神戰模式,那消耗太大。更可能的是先采取滲透、試探、文化同化乃至規則覆蓋等軟性手段。直接衝突,是他們也是我們希望儘量避免的,至少在當前階段。”
陳遠消化著這些信息,一個陷入絕境的完整神係,其為了生存而爆發出的力量和手段,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