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唐崖主力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山裡傳開。巴寨和覃家寨的名聲一下子響亮起來,尤其是那頭“白虎戰神”的傳說,越傳越神,說什麼的都有。附近幾個同樣受唐崖欺壓的小寨子,也開始偷偷派人來接觸,言語間充滿了敬畏和打探。
寨子裡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但向拯民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他清楚,這次能贏,靠的是出其不意的新式防禦、火器的初次震懾,以及雪魄那石破天驚的突襲。唐崖吃了大虧,下次再來,必定準備更加充分。
火器,是關鍵。但上次戰鬥,暴露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火藥儲備太少了。二十支突火槍齊射了幾輪,加上試射的消耗,從覃家寨帶來的硫磺和寨子裡之前攢下的一點硝石、木炭,幾乎見了底。沒有火藥,突火槍就是燒火棍。
“必須儘快找到穩定的硝石來源!”向拯民對巴圖和覃玉說道,“硫磺我們找到了礦點,木炭更是不缺,現在最缺的就是硝石。”
巴圖撓了撓頭,為難道:“向壯士,這硝石……不好找啊。咱們這山裡,不像北邊有些地方有硝土礦。以前寨子裡用的那點,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土法子,從老牆根、老廁所邊上刮點白乎乎的芒硝,又慢又少,根本不夠用。”
覃玉也微微蹙眉:“我們覃家寨情況也差不多,存量幾乎都送過來了。”
傳統的製硝方法效率太低,根本無法支撐一場像樣的防禦戰。向拯民知道,必須找到更高效的硝石來源,或者改進提取方法。
他召集寨民,詳細講解了硝石(硝酸鉀)的特性:“大家記住,硝石通常出現在一些潮濕、不見光、有機物腐爛的地方,比如老房子的牆根,尤其是牲口圈、廁所附近的泥土,常常會析出白色或淡黃色的結晶,味道發苦發澀,那就是硝土。”
他讓阿朵帶著婦孺,重點去寨子裡那些年代久遠的牆角、牲口棚、廁所周邊,仔細刮取表層那層泛白的泥土。同時又派出一隊人,由熟悉山林的老獵人帶領,去山裡尋找可能存在的天然硝洞。
寨民們現在對向拯民的話奉若圭臬,立刻行動起來。很快,一筐筐帶著異味、顏色各異的“硝土”被收集起來,堆在鐵匠鋪旁邊的空地上。
向拯民開始指導阿鐵和幾個年輕人進行硝的提純。他們用大缸浸泡硝土,反複過濾,得到渾濁的硝水,然後架起大鍋用小火慢慢熬煮,讓水分蒸發,最後在鍋底析出帶著雜質的粗硝結晶。這個過程繁瑣、耗時,而且產量依然有限。
看著那一點點結晶,再看看堆成小山的硝土,向拯民眉頭緊鎖。效率還是太低了!難道真的沒有天然的硝石礦嗎?
這天下午,向拯民正對著熬硝的大鍋發愁,雪魄晃晃悠悠地踱步過來。它似乎對那股硝土特有的味道很感興趣,湊到收集來的硝土筐邊,抽動著鼻子仔細嗅著,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嗚嚕聲。
它嗅完這筐,又去嗅另一筐,似乎在分辨著什麼。忽然,它在一筐從寨子最北邊一個廢棄了十幾年的老豬圈旁刮來的硝土前停了下來,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然後回頭衝著向拯民低吼了一聲,又用腦袋蹭了蹭那筐土,琥珀色的眼睛裡似乎帶著某種肯定的意味。
向拯民心中一動。雪魄的嗅覺遠超人類,難道它能分辨出哪裡硝土的純度更高?
他立刻起身,對雪魄說:“夥計,帶我去你找到這土的地方看看?”
雪魄聽懂了一般,轉身就在前帶路。向拯民叫上阿鐵,兩人一虎來到了寨子北邊那個早已破敗、長滿荒草的老豬圈。這裡陰暗潮濕,牆根處果然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顏色更白、結晶更明顯的硝土。
向拯民刮下一點,放在舌尖嘗了嘗(這是古代常用的土法鑒彆,有風險,請勿模仿),一股強烈的苦澀和涼意瞬間傳來!純度明顯比之前收集的那些高出一大截!
“就是這裡!這地方的硝土質量很好!”向拯民驚喜道。
阿鐵也嘗了嘗,咧著嘴道:“是比彆的苦多了!”
雪魄見向拯民高興,也愉悅地低吼一聲,然後它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抽動鼻子,朝著寨子後山的方向走去,不時停下來,在某處岩石縫隙或者背陰的土坡前標記一下(用爪子扒拉或者蹭上自己的氣味)。
向拯民和阿鐵好奇地跟在後麵。雪魄帶著他們來到後山一處背陰的、幾乎不見陽光的陡峭岩壁下。這裡岩石呈一種特殊的灰褐色,表麵覆蓋著一些白色的絮狀或針狀結晶,空氣中也彌漫著淡淡的硝石味道。
“這是……”向拯民湊近仔細觀察,還用匕首刮下一些岩石表麵的白色物質,仔細觀察,“這是……硝石!天然硝石!雖然品位可能不算很高,但這是礦脈的跡象!”
他激動地拍了拍雪魄巨大的腦袋:“好夥計!你立了大功了!竟然找到了硝石礦點!”
雪魄昂起頭,享受著他的誇獎。
阿鐵更是目瞪口呆,看著雪魄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它……它連這個都能找到?向師傅,雪魄它……它真是神獸啊!”
有了雪魄指引的高純度硝土點和天然硝石礦點,硝石的來源問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雖然開采和提純依然需要時間,但至少看到了希望,不用再為火藥原料發愁了。
原料危機暫時解除,向拯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技術需要傳承,尤其是這些關乎寨子生存的根本。他找到巴圖和覃玉,提出了一個想法。
“寨主,覃姑娘,火藥、水泥、築城、防禦,這些都不是一個人能掌握的。我想在寨子裡開一個‘薪火學堂’,把我們懂的東西,教給寨子裡的年輕人,甚至是孩子。讓知識的火種傳遞下去,巴寨和覃家寨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巴圖對“學堂”這個詞有點陌生,但大致明白意思,他有些猶豫:“讓娃崽們學這個?他們能聽懂嗎?不如多練練力氣,學學打架實在。”
覃玉卻眼睛一亮,立刻領會了向拯民的深意:“向壯士所言極是!匹夫之勇,可守一時;開啟民智,方能興邦!我讚同。可以先從識數、認字和簡單的圖紙開始。”
有了覃玉的支持,加上向拯民和雪魄如今在寨子裡如日中天的威望,巴圖最終也點頭同意了。
很快,在寨子中央議事坪旁邊,一間閒置的大木屋被收拾出來,掛上了“薪火學堂”的木牌。沒有桌椅,就用木樁當凳子,平整的木板當桌子。
開學第一天,來了幾十個好奇的少年和孩童,還有幾個像岩生這樣願意學習的年輕寨丁。阿朵也興致勃勃地坐在了第一排。
向拯民站在前麵,沒有書本,他用燒黑的木炭在一塊相對光滑的木板上,寫下了“一、二、三、十、百”等簡單的數字,開始教大家認讀和計算。
“大家看,這個‘一’字,像不像一根棍子?這個‘十’字,像不像一根棍子中間綁了根繩子?”
他用最形象的方式講解,讓孩子們覺得有趣。他又畫出方、圓、三角形,告訴大家這是構築寨牆和房屋時需要用到的基本圖形。
課堂氣氛開始有些拘謹,但隨著向拯民生動的講解,尤其是當他把數字計算和分配糧食、計算築牆用料聯係起來時,那些年輕寨丁也聽得入了神。原來打仗守寨,不光靠力氣,還得會算數!
雪魄也成了學堂的常客。它總是安靜地趴在學堂門口,眯著眼睛,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守護。孩子們起初有點怕,但見它溫順,膽子大的便敢湊近了看,甚至偷偷伸手摸一下它雪白柔軟的毛發。雪魄也不惱,隻是懶洋洋地甩甩尾巴。
阿朵則在學堂一角,用向拯民給她的一塊小木板和木炭,開始整理她認識的那些草藥,歪歪扭扭地畫下形狀,旁邊寫上向拯民教她的、代表這種草藥名字的字,比如“三七”、“艾草”、“止血藤”。她還把自己製作的止血膏帶到學堂,給那些在訓練或勞作中擦傷的孩子們處理傷口,一邊處理一邊講解這種草藥的功效。
薪火學堂,就這樣在戰火的間隙裡,悄然點燃了文明的火種。雖然簡陋,雖然所學粗淺,但它代表著一種希望,一種超越眼前生存的、對知識和未來的渴望。
向拯民看著台下那些專注而明亮的眼睛,看著門口守護的雪魄,看著在一旁認真記錄藥草的阿朵,心中充滿了欣慰。
他知道,他播下的,不僅僅是技術的種子,更是改變這個時代、拯救更多黎民的希望。路還很長,但他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