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府衙門口的鬨劇,被雪魄一聲低吼輕鬆化解。這事兒像陣風似的刮遍了全城。老百姓茶餘飯後添油加醋地傳,說什麼白虎戰神一聲吼,嚇得那幫平日裡橫著走的豪強老爺屁滾尿流,新來的向守備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這效果,比向拯民預想的還要好。府衙裡那些原本陽奉陰違的屬官,如今見了向拯民,腰彎得更低了,嘴裡“大人”叫得也勤快了,雖然心裡怎麼想還不知道,但至少表麵功夫做足了。城裡治安都好了不少,地痞流氓都縮起了脖子,生怕撞上那位帶著老虎逛街的守備大人。
站穩了腳跟,向拯民立刻開始推行他的計劃。覃玉負責的“均田試點”和“以工代賑”已經啟動,招募流民的告示貼出去,應者雲集。看著城外荒地被一塊塊開墾出來,看著水渠河道開始清淤,向拯民知道,這是收攏民心的根本。
但光有土地和力氣還不夠。在巴寨點燃的“薪火”,必須在施南府這片更大的土地上燃燒起來,而且要燒得更旺。
他把覃玉、柳明(在穩定巴寨同盟後,也被調來了施南府)叫到跟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施南府城,人口眾多,孩童、青年也不少。我們不能隻盯著巴寨那一畝三分地。我打算在這裡,擴建薪火學堂,而且要辦得更大,分門彆類地教。”
“分門彆類?”覃玉眼睛一亮,她一直覺得巴寨的學堂雖然好,但內容還是太雜。
“對。”向拯民拿起炭筆,在紙上畫了三個圈,“我想分成三個班。”
“第一個,蒙學班。不隻是教娃娃,願意學的成年人也可以來。主要教識數、認字,還有……曆史。”
“曆史?”柳明有些疑惑,“蒙童學史,是否過於深奧?”
“不是讓他們去考狀元。”向拯民解釋道,“是講簡單的故事,講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故事,講華夏為何是一家,講那些為了百姓安居樂業而努力的英雄。要讓孩子們,還有大人們,知道自己從哪兒來,該往哪兒去,心裡要有個‘大一統’的根,不能隻知道自己寨子那點事。”
柳明撫掌讚歎:“妙啊!寓教於史,塑其精神!此乃教化之本!此事,柳某願儘力!”
“第二個,工匠班。”向拯民指向第二個圈,“不能光讓阿鐵一個人忙活。要挑選那些手巧、有耐心的年輕人,係統地教他們看圖、認尺、用工具,還有簡單的機械原理,比如杠杆、滑輪。以後無論是修城、造器、興修水利,都需要大量懂技術的工匠。”
覃玉點頭:“此事可交由阿鐵主要負責,他如今帶徒弟也頗有心得。隻是這教材……”
“我來編繪簡單的圖冊。”向拯民當仁不讓,他腦子裡的基礎物理和機械知識,足夠啟蒙用了。
“第三個,軍事班。”向拯民神色嚴肅起來,“亂世之中,不能沒有自保之力。這個班,主要從現有的護衛隊和招募的新兵中挑選優秀者,由巴勇負責。不僅要練隊列、習武藝、操練火器,還要教他們識地圖、懂戰術,尤其是……步炮協同。”
“步炮協同?”巴勇撓了撓頭,這個詞他聽著新鮮。
“就是步兵和火炮如何配合作戰。”向拯民簡單解釋,“不能光靠猛衝猛打,要動腦子。以後我們的‘雪魄炮’會越來越多,怎麼用,用在哪兒,什麼時候用,都有講究。”
三個班的構想清晰明確,各有側重,又相互關聯。蒙學啟智,工匠興業,軍事自強。
“覃姑娘,”向拯民看向覃玉,“這施南府學堂的總教習,非你莫屬。所有教務、人事、教材統籌,都需你來掌管。”
覃玉沒有推辭,鄭重地點了點頭:“拯民兄放心,玉必竭儘全力。”不知不覺間,她對向拯民的稱呼,也從“向壯士”變成了更顯親近的“拯民兄”。
說乾就乾。向拯民利用守備的職權,在府城相對清淨的東區,劃出了一片不小的院落,作為新學堂的校址。原有的房屋加以修繕,又新建了幾間寬敞的教室和工匠實習的場地。比起巴寨的木屋,這裡條件好了太多。
消息傳出,在施南府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免費上學?還分三種班?這可是聞所未過的新鮮事!尤其是那個“蒙學班”,連大人都能去認字?還有“工匠班”,學好了能當大師傅?“軍事班”更是包吃住,還能學那種噴火冒煙的神器?
好奇、懷疑、觀望、期盼……各種情緒在城中彌漫。
開學第一天,學堂門口圍滿了人。有牽著孩子來的父母,有半信半疑的年輕人,也有純粹來看熱鬨的。
最引人注目的,依舊是雪魄。
它現在成了學堂的“鎮校神獸”。每天清晨,它會雷打不動地跟著向拯民來到學堂,然後在學堂門口那塊特意為它準備的、磨得光滑的大青石上趴下,眯起眼睛,享受著清晨的陽光。它那雪白的身軀和悠閒的姿態,成了學堂最醒目的標誌。
孩子們起初還是怕,但很快就被學堂裡新奇的內容吸引了。蒙學班裡,柳明不再之乎者也,而是用帶著口音的官話,講述著大禹治水、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故事,講到精彩處,手舞足蹈,下麵的孩子和大人們都聽得入了神。
工匠班裡,阿鐵拿著向拯民畫的簡單齒輪、杠杆圖,用實物演示,告訴學生們為什麼用撬棍能省力,為什麼滑輪能吊起更重的東西。那些年輕工匠們眼睛發亮,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軍事班的操練聲更是響亮,巴勇的大嗓門隔著院牆都能聽到。
而雪魄,也漸漸成了孩子們最大的樂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流傳起一個新的說法:“上學前摸摸雪魄的頭,一天讀書不用愁。”於是,每天上學前,排隊摸虎頭成了蒙學班孩子們的固定項目。雪魄脾氣好得出奇,任由那些小手在它腦袋和脖頸上亂摸,偶爾被摸得舒服了,還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逗得孩子們咯咯直笑。
有些膽大的孩子,甚至敢把學堂裡發的、寫滿了字的粗糙作業本拿到雪魄麵前,指著上麵的字,像模像樣地“教”它認字。
“雪魄,你看,這是‘山’字!”
“這個是‘虎’字,就是你哦!”
雪魄當然不認得字,但它似乎很享受這種陪伴,會用鼻子輕輕嗅嗅作業本,或者用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溫和地看著嘰嘰喳喳的孩子們。
這神奇而和諧的一幕,被許多來接孩子的父母看在眼裡,心中那份對新學堂的疑慮和隔閡,不知不覺間消散了許多。連白虎這等神獸都親近學堂,親近讀書,那這學堂,肯定是好的!
柳明更是將每日所見所感,以及向拯民推行的種種新政,都詳細記錄下來,開始動筆撰寫他構思已久的《施南新政記》。他預感到,這裡發生的一切,或許將為這個沉屙積弊的世道,摸索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向拯民站在學堂的院子裡,看著蒙學班窗口孩子們專注的小臉,聽著工匠班裡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和討論聲,感受著軍事班傳來的昂揚士氣,再看到門口陽光下,與孩童嬉戲、如同守護神般的雪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這不再是巴寨山溝裡的一點星火,這是在施南府城點燃的一簇火焰。它照亮的不再是一寨一隅,而是更多孩子的未來,更多工匠的希望,更多士兵的信念。
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但他相信,隻要這薪火傳承不息,終有一天,可以驅散這亂世的陰霾,照亮更多人前行的路。而雪魄,這隻通曉人性的白色巨虎,不僅是戰場上的戰神,更是這文明薪火最忠誠、最溫暖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