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魄酒的名聲如同它的酒勁一樣,又衝又猛,迅速在長江中遊的富貴圈子裡傳開了。趙磊在武昌的商棧門檻都快被踏破,各路達官顯貴、豪商巨賈都派人來問,就為了多弄幾壇那刻著白虎紋、喝著夠勁的“雪魄酒”。銀錢和急需的物資,順著這條新辟的商路,嘩嘩地流向了施南府。
府庫前所未有的充盈,向拯民卻並沒有滿足。他知道,養軍隊、搞建設、興學堂,就是個無底洞,再多錢投進去也聽不見多大響動。而且,雪魄酒產量受限於基酒和工藝,無法無限擴大。他需要開辟新的、穩定的財源。
這天,他帶著覃玉在府城外的流民安置區視察。經過幾個月的以工代賑和均田分地,這裡已經不再是當初那片死氣沉沉的窩棚區,而是出現了成片的、雖然簡陋但足夠遮風避雨的土坯房,房前屋後還開墾出了小小的菜園。一些老人坐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袋,煙霧繚繞。
向拯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旱煙袋上。他心中微微一動。
煙草這東西,明朝中後期已經從呂宋(菲律賓)傳入中國,被稱為“淡巴菰”或“相思草”,在南方一些地區已有種植,但吸食方式還很原始,主要是用煙袋鍋。而且,傳播範圍主要局限於少數士大夫和沿海地區。
鄂西山區氣候濕潤,其實很適合種植煙草。向拯民之前就注意到,有些山民會在屋前屋後零星種上幾棵,自己曬乾了用煙袋抽。
“覃姑娘,你看這煙草……”向拯民指著那些抽煙的老人,“如果我們把它改進一下,做成更方便、更……有格調的樣子,是不是也能像雪魄酒一樣,成為一門好生意?”
覃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聰慧如她,立刻明白了向拯民的意思。她微微蹙眉:“煙草?此物據說能提神,但也有人說耗神損氣,並非必需品。而且,吸食起來煙霧騰騰,頗為不雅,如何能像酒一樣……”
“如果我們換種方式呢?”向拯民打斷她,隨手從旁邊記錄用的粗糙紙張上撕下一條,又從一個老農那裡要了一小撮切得細細的煙絲,笨拙地卷了起來,最後用米漿粘合,做成了一支歪歪扭扭的、後世俗稱的“卷煙”。
他當然沒抽,隻是拿在手裡展示:“你看,這樣是不是方便多了?不用帶煙袋鍋,不用找火石,隨身攜帶,想抽的時候,用我們的火柴一點就行。而且,這紙卷著,顯得……乾淨些?”
覃玉看著那根小小的紙卷,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她是個極其敏銳的人,立刻意識到了這種“卷煙”可能帶來的改變。它摒棄了煙袋的笨拙和“土氣”,變得更輕便,更“文明”,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派頭”。
“或許……真的可以試試。”覃玉沉吟道,“尤其對於那些追求新奇、講究排場的士紳貴族來說,這東西,可能比酒更有吸引力。”
思路一定,立刻行動。
向拯民讓人找來寨子裡會種煙、會調製煙葉的老農,由他們負責挑選合適的土地,擴大煙草種植。同時,他指導阿鐵製作了幾套簡單的工具:切煙絲用的鍘刀,卷紙用的木製模具。
最關鍵的是卷煙用的紙。這個時代當然沒有專門的卷煙紙,向拯民試驗了多種紙張,最後選定了用一種質地較薄、韌性尚可、且燃燒無異味的桑皮紙來代替。
第一批手工卷製的煙卷很快問世了。外觀粗糙,大小不一,但確實比煙袋方便了許多。向拯民給它起了個直白的名字——“白虎煙”,包裝的桑皮紙上,也印上了簡約的白虎頭像。
他沒有急著大規模推廣,而是讓趙磊先帶了一小批回武昌,作為“新奇玩意兒”,免費贈送給那些與他交好、又喜歡追逐潮流的貴族和富商“嘗鮮”。
效果,出奇地好!
這些平日裡無所事事、追求刺激的貴族子弟,何曾見過這等方便新奇的“煙”?
不用繁瑣的煙具,隻需手指夾著那細長的紙卷,用那神奇的火柴“嗤”一點,便能吞雲吐霧,姿態瀟灑!尤其是在宴會、聚會等場合,掏出這麼一支“白虎煙”,優雅地點燃,立刻就能成為全場的焦點!那淡淡的煙草氣味混合著桑皮紙燃燒的獨特焦香,似乎也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
“此物甚妙!比那煙袋鍋子雅致多了!”
“趙老板,這‘白虎煙’還有沒有?多少錢我都買!”
“給我來十盒!不,二十盒!”
訂單像雪片一樣飛向趙磊的商棧!價格被炒得越來越高,但仍然供不應求。“白虎煙”迅速在武昌、乃至更遠的南京、蘇州等地的上流社會風靡起來,成為了一種時尚和地位的象征。
趙磊快馬加鞭將消息傳回施南府,同時附上了巨額訂金。
向拯民和覃玉看著那龐大的訂單數字,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知道這東西可能會受歡迎,但沒想到會如此瘋狂!
“這……這簡直是在搶錢啊……”巴勇看著訂單,喃喃自語。
“立刻擴大生產!”向拯民當機立斷。
煙草種植麵積迅速擴大,卷煙的作坊也緊急擴建,招募了大量的女工和手巧的流民,負責切絲、卷製、包裝。為了保證質量和統一性,向拯民製定了簡單的生產標準,並改進了卷製模具。
雪魄對於這個新的、彌漫著濃鬱煙草氣味的作坊,似乎沒什麼好感,每次路過都隻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嫌棄地走開,它還是更喜歡學堂和酒坊那邊清靜。
卷煙作坊的規模如同吹氣球般膨脹起來,成為了施南府繼火柴、肥皂、雪魄酒之後,又一個重要的,甚至是利潤最豐厚的產業。大量的白銀和各類緊缺物資,通過這條“煙草財路”,源源不斷地流入,為向拯民的各項計劃提供了強大的資金支持。
看著賬本上那驚人的數字,覃玉在欣喜之餘,也保持著冷靜。她找到向拯民,提出了一個建議:“拯民兄,煙卷利潤如此豐厚,但終究是奢靡之物,並非民生根本。我建議,從中拿出一部分利潤,專門補貼薪火學堂,為學堂添置更多的筆墨紙硯,甚至……可以設立‘助學基金’,資助那些家境貧寒但聰穎好學的孩子。”
向拯民聞言,深以為然。取之於“奢”,用之於“教”,這是正理。他立刻同意了覃玉的提議。
柳明得知此事後,更是感慨不已,對覃玉和向拯民的遠見深感佩服。他主動請纓,負責管理這筆“助學基金”,確保每一文錢都用在刀刃上。
而精明的趙磊,在武昌也捕捉到了新的商機。他建議向拯民,可以在煙卷的包裝上再多下點功夫,比如用更精美的紙張,印製更複雜的白虎紋路,甚至可以推出“限量版”,專門針對最頂層的客戶,進一步抬高其身份象征的意義。
小小的煙卷,看似不起眼,卻以其獨特的方式,撬動了巨大的財富。它不僅在短時間內為向拯民積累了海量的資金,極大地緩解了財政壓力,更重要的是,它讓“白虎”這個標識,以一種更日常、更“時尚”的方式,滲透到了大明帝國東南沿海最富庶、信息最靈通的階層之中。
許多人或許沒見過白虎,沒喝過雪魄酒,但可能都抽過、或者見過那印著白虎紋的“白虎煙”。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在未來會帶來怎樣的變化,誰也說不清。
施南府,這個鄂西的軍政中心,如今不僅以“白虎戰神”和堅固城防聞名,更以出產火柴、肥皂、雪魄酒和風靡一時的“白虎煙”而聲名遠播。它正以一種混合著武力、技術和商業的複雜麵貌,悄然崛起在這明末的亂世之中。